03-第三章 挑選回憶之池

 斐洛城,多希拉女神為了讓人們不要忘記過去,而建造的一個城鎮。
城裡的郊區,有一處空曠的礦地,平時鮮少有人靠近。那裡有座水池,平時毫無波動,只有在人們靠近時,為了照映出人們最不希望想起的記憶,而掀起波瀾。
如果有多數人圍在水池邊,水池會挑出最為嚴重的記憶,最不願意想起的那個記憶的那個人。
為了不要忘記過去。


「唉唷兄弟,」格蘭亞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把廣播的聲音調大了些,「廣播裡在講我們要去的地方耶。」雖然這故事也聽過很多次了。
鐘刻應了聲打了個哈欠,「這頻道是上次的吧,真愛講神話傳說啊。」
開在筆直的公路上,四周樹木稀少,許多物種躲在樹上或草叢裡,看著路過的車輛。此時正午的天空有些陰暗,感覺沒多久就要下雨了。
坐在後座的蘇妮,聽著他們的談話,低頭思考了幾下,便探頭在駕駛座與副駕座之間,小心地問:「你們、要去看那水池嗎?」說實話,我自己還蠻想看的,到底會不會照出記憶呢?
「我是都可以啦。」格蘭亞沒甚麼意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傳說裡一樣啊哈哈哈。」
「那事情弄完之後,就去看看吧。」鐘刻最後總結了一句,便偏頭望起外面沒甚麼特別的風景。


抵達斐洛城之後,先搞定了晚上住宿的旅館,再等格蘭亞處理好他的工作。等待的途中,蘇妮看閒著沒事的鐘刻擺出了小招牌,上面寫著汽機車維修。他替許多人修了車子或機車,賺了不少外快。
原來他還會這些啊。蘇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兩人在城中晃蕩,說是晃蕩,其實也只是鐘刻走自己的蘇妮在後面努力跟上。買了許多麵包與一些生活用品。途中看到街邊有家珠寶店拉起封鎖條,像是出了偷竊或搶劫之類的事情。之後找當地人問了傳說中的水池在那兒,卻見那人雙眉皺起,像是他們問了不該問的事情一樣,那人示意他們靠過來,小聲地說:
「你們來得太不是時候了,前幾天水池那邊出了事情……」頓了一下,用更小的聲音說,「原本軍警們在追一個偷了珠寶店的小偷,但追到水池之後,所有軍警都死了,還不留全屍啊!聽說屍體都被咬斷的,可見那個小偷不是人類啊!雖然那些軍警都很沒用……但還是很駭人啊!」
謝過那名當地人,鐘刻抿嘴,一想到水池有無法預知的危險眉頭就皺得更緊,四周溫度突降,搞得原本就不太敢跟鐘刻講話的蘇妮,更加不敢說話了。
直到格蘭亞回來時,他們兩人沒有說過任何話。
「哎呀氣氛怎麼有點凝重啊?」格蘭亞愣愣接過鐘刻買的麵包,邊吃邊看向面色不善的兄弟,「兄弟你沒欺負人家吧?」應該不會這麼壞吧?
旁邊的蘇妮搖搖頭,表示鐘刻不是那種人,臉色陰沉另有原因。
格蘭亞挑眉看回去那位不知怎麼搞的兄弟,「怎麼了?」不會是被蘇妮欺負吧!?
「那個水池,不要去了,前幾天出了嚴重的事情。」鐘刻皺眉,「我不希望我們過去還會遇到危險。」
「欸?出事情了啊?那好吧,不去了。」難得我問到路了說。
看著那兩人準備打道回府,蘇妮急了。


「看到記憶,才會明白過去多麼痛苦。」


「那個、我還是想看那個水池!」蘇妮急切地拉住兩人,緊張地都結巴了,「我、我想知道故事裡的水池是、是不是真的。」映出記憶什麼的,感覺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鐘刻緊緊皺眉,嘴巴抿成一條線,看向蘇妮的眼神有些犀利,「說了有危險聽不懂嗎?還是妳就這麼想送死?」
「我、……」我只是想去看看……
眼看情勢似乎越來越緊張,格蘭亞急忙拉開兩人,「好啦、不看了,先回去吧,好嗎?」安撫性地說著,從後方推著兩人往旅館前進,「吵架一點都不好喔。」這麼說的同時,格蘭亞湊到蘇妮旁,小聲地用氣音說著,「等等我們自己去。」
「…你們說甚麼?」鐘刻偏頭懷疑地望著他們,卻被格蘭亞笑笑地推了回去。
「哎呀,沒甚麼啦,嘿嘿。」
微微西下的夕陽,拉長了三人的影子,而在不遠處,數隻純白的燕尾蝶飛舞在空中,緩慢跟隨著。

回到旅館後,格蘭亞脫了風衣,身上的肩掛式槍套背在短袖襯衫上,哼著歌蹲在地上把東西整了整後,拿了一張紙條寫上武器數量、收貨人以及一些注意事項之後,撲到坐在單人沙發上看報紙的好友身上,在他黑臉注視下,把紙條塞進他的手裡,嘿嘿笑著指了指電話,「嘿嘿嘿兄弟啊,幫我打電話給塔特林吧!照著上面說就好了,你也很久沒和塔特林聊天了!」隨後站起身,拿起黑色風衣穿上,「我跟蘇妮出去喔,剛剛路上有看到一家很奇特的店,想去看看!」
「是嗎。」移動到電話邊的鐘刻,抬眼看到格蘭亞一臉真誠地笑著,原本想說些甚麼卻只有在默默盯著他幾秒鐘之後抿嘴道,「不要太晚回來。」


「呀啊——!鐘刻那個眼神看得我都覺得他會讀心了啊!」走在路燈亮起的街道上,格蘭亞伸著懶腰苦訴著。
「也、也許他只是很擔心而已…」蘇妮走在一旁,想了想便回了話。畢竟那個水池是真是假不知道,前幾天才出過事情……
金髮青年歪頭撇嘴,抓了抓頭髮,「我知道…只要我自己一個人待著或外出,他都很擔心,但我沒以前那麼脆弱了啦。」現在不會那麼容易崩潰了,至少不能再讓他費心。
以前……蘇妮有些疑惑地用眼角望著乾笑的格蘭亞,有些疑問不敢問出口。
兩人無語走著,越走著人越少,只有路燈照著路。到達水池時,周圍的路燈沒幾個亮著,而已經換上黑夜的天空,月光因為重重的雲層透不下來,現場有些昏暗,但還是隱約可見路面上的血跡斑斑。
兩三隻的白色燕尾蝶,飛舞在不高地空中,像是俯瞰著他們兩人一樣。


「早知道就帶個手電筒之類的了。」看著昏暗的前方,格蘭亞無奈地嘆了口氣。
蘇妮隨口應著,快步走向了水池,繞了一圈之後將雙手撐在水池邊上,望著水面中倒映著的自己。
過了許久,格蘭亞見蘇妮都沒反應,慢步走過去,疑惑地問,「沒東西嗎?」
「我沒看到甚麼…」蘇妮對著青年搖搖頭,望回了水面,「你要看嗎?」
格蘭亞遲疑地將手撐在水池邊上,緩慢地探頭看向映著自己的水池,倏地,原本平靜的水面激起大片漣漪,嚇得蘇妮倒退了一步,格蘭亞卻依舊撐在水池邊,身體卻止不住地發抖,眼裡滿是恐懼。
「……你怎麼了?」蘇妮疑惑地接近顫抖不停的格蘭亞,順著他緊握到發白的手看向水面,卻發現水面倒映的是一片血紅,有兩名男女倒在血泊中央,旁邊站著一位雙手抱著粉色短髮女孩的青年,青年有著過長的橘色劉海,遮住了眼睛。
他掛著詭異的笑容,轉過身走到滿臉恐懼與不安的金髮小男孩前,丟下滿身鮮血、毫無呼吸的女孩,蹲了下來,邊說著話語邊伸出沾滿血跡的手,捏了捏小男孩恐懼的臉,使手上的血跡,沾染上男孩慘白的臉頰。
青年再次開了口,帶著詭笑說道:

「「不要忘記這一切。」」

聲嘶力竭地哭喊,蘇妮慌張地想拉住情緒崩潰的格蘭亞,卻被他甩開,他雙手摀著落淚的眼睛不斷後退著,不斷地嗚咽、不斷地哭喊著:「對不起……媽媽、爸爸……莉蕪……」不斷唸著對不起、不停地自責沒能保護他們。他跌坐在地,縮起因為自責、害怕、恐懼而不斷顫抖的身體,雙手緊揣著頭髮,停不下的淚順著下巴落到了衣服上。
突發狀況讓蘇妮手足無措,她想要讓青年冷靜下來,卻不知道該怎麼做。少女慌張顫抖著喚著青年的名字,想要拉開他像是自殘一般扯著頭髮的雙手,卻在一瞬間看到他的左手腕上,有無數痕的刀痕。
還沒細想,就被使勁甩開了,蘇妮踉蹌地站好,看到他抓著自己的手臂,頭埋得低低的,哭喊著,向著失去一切的小孩一樣,哭得痛徹心扉、支離破碎。
「對不起──把他們還給我──對不起──……我救不了你們……」嗚咽著,卻得不到救贖。

「吵死了。」

蘇妮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遠離,她還看得到、聽得到,但控制不了自己了。
她看到青年哭到顫抖的肩膀,豆大類滴落在襯衫上,胸口部分已經全濕了,青年哭到沙啞的嗓音,迴盪在冷清的廣場,是如此地痛徹心扉。


「給我閉上嘴,安靜地睡一覺吧。」


她感覺著自己移動到格蘭亞後方,舉起手,手掌成刀狀,對準他的脖子後,猛力地劈了下去──
失去意識的青年,面朝下倒在了地上,後方的少女意識回籠,反應到自己做了什麼,倏地收回手抓在胸前,她理解不了自己的行為,少女慌張害怕地望著倒地的青年,頓了幾秒,慌忙地撲跪到青年身邊,推著他喊著他的名字。
而格蘭亞沒有任何反應,蘇妮慌張地東張西望,腦袋思緒打結,慌亂之中已經拉過青年的手繞過自己的脖子將他拉了起來,半扶半扛著往旅館的方向走。
「好重……」


「爸爸、媽媽!」
一名金髮男孩,手舉著剛剛在路邊撿到的美麗羽毛,興奮地跑進自家鐘錶店,「媽媽!我撿到羽毛!超美的!」他撲到一名把粉色長髮盤起來的女性身上,開心地揮舞著手上充滿各色光澤的羽毛。
女性寵溺地拍了拍他的頭,讓他拿去給裡面工作室裡的父親看。
推開工作室的門,男孩歡樂地舉著羽毛,「爸爸!你看!」手裡的羽毛閃耀著不同的光澤,耀眼奪目。
男子笑笑地離開了工作位,把男孩抱了起來,寵溺地摸摸他的頭,「哪裡找的這麼漂亮羽毛啊?」
男孩開心地指著門外,「在出去之後的路口撿到的!」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事情來哇的一聲驚呼,手忙腳亂地跳下父親的懷抱,衝向門口,「我忘記把莉蕪帶回來了啦!」
推開門,男孩大叫著妹妹的名字,卻見到她趴在母親腿上,哭哭咽咽的瞪著自己,「哥哥你怎麼自己跑回家啦哇啊──」剛說完就大哭了出來,「害我都找不到你啦啊──」
母親安撫地拍了拍莉蕪的背,說著下次他再忘記妳就處罰他。
父親在後面無奈地搖搖頭笑了,「還是會忘記吧。」
「呀啊──」男孩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誤,跑到她面前把那個羽毛,放在了女孩耳上,「羽毛送妳!對不起!我不該自己跑回來的……」男孩一臉的歉意,不斷保證下次不會忘了。


沒有月的夜晚,一名看不清楚面容的青年,站在鐘錶店外。

門外傳來詭異的上樓聲響。
格蘭亞緊抓著蓋在身上的被子,害怕地看著門。
腳步聲停頓了一下,接著走向一扇門前,緩緩地把門打開後,安靜了一陣子。
男孩看著沒被打開的房門,開始擔心那個腳步去了哪個房間。
安靜地有些久了,男孩想下床查看,卻被一聲淒厲地尖叫打斷了動作。
他瞪大眼睛,聽著門外傳來父親的怒吼,以及像是金屬般碰撞的聲音,不敢動作。
漸漸地,父親沒了聲音,碰撞聲也沒了,男孩依舊在原地沒有動作,不敢打開那扇門,不敢走出那扇門,他緊抓著衣服,希望一切都是一場夢。
腳步聲踩著啪嘰啪嘰的聲音,打開了另一扇門──
「啊呀──」那個瞬間,男孩聽到妹妹的尖叫及逃竄的聲音,驚慌擔心地衝到門前打開了門,卻見剛跑出門外的妹妹,驚恐地喊著哥哥,卻被一隻手扯了回去,掐住咽喉,另一隻手反握著刀子刺進她的胸口,她瞬間安靜了。
世界瞬間安靜了。
只剩下自己的急促呼吸與心臟的跳動聲。
男孩看著前方倒臥血泊的父母,看著一名有著過長劉海的青年走出妹妹的房門外,抱著妹妹站在中央,轉過身詭異地笑著。
青年走到恐懼與不安的男孩面前,丟下毫無呼吸滿身鮮血的女孩,蹲了下來。
「格蘭亞,你好啊,我是偽戎。」青年邊說著邊伸出滿是血液的手,捏上了格蘭亞的臉頰,滿意地看著他慌張、恐懼、不安的表情不停交替著,以及臉上沾染的血液,青年再次開了口,詭笑著:
「不要忘記這一切。」


躺在床上,驚醒的格蘭亞盯著被外面日光打亮的天花板,有些驚魂未定。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從門邊傳來,格蘭亞帶著不安、害怕坐起身,望向門邊面無表情手端著早餐的摯友,「我……」想要解釋,卻被摯友把早餐放在一旁桌上的動作打斷。
他毫無起伏地說著,「先吃東西。」將麵包塞進還在遲疑的格蘭亞手裡,接著坐在床沿不發一語。
窗外的陽光灑著房間,卻暖不了兩人之間的氣氛,格蘭亞怯怯地啃著麵包,不敢說話也不敢有別的動作,因為現在的鐘刻,說是生氣,不如說是心累、無可奈何的感覺。
格蘭亞默默地將麵包吞下肚,鐘刻垂著眼簾望著格蘭亞想要拿溫牛奶喝的左手腕,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嗎,昨天蘇妮將你扛回來時,我很憤怒。」
「憤怒到把你接過手之後就直接甩她門了。」
「我很怕你又忽然跟以前一樣。」他望著那滿是刀痕的手腕,「明明就說了不要去那,為什麼還要去。」
沒有預想中的破口大罵,卻是無盡地擔心,讓格蘭亞深感愧疚地低頭,輕聲道著歉,明明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戒備著什麼,處處為自己想著,而自己卻還是跑去了,甚至搞到崩潰。
「剛剛在樓下有遇到蘇妮,」鐘刻望著彷彿不存在的一點,神情複雜,「她跟我說是她硬要你帶她去,才會造成這種結果。」
「她說得結結巴巴,就是不想要我把責任怪在你身上。」
「我也沒有要怪罪的意思,不過她看起來哭過,哭很久。」
「蘇妮她這個人很詭異,但她非常害怕你出事,也很後悔去了那裡。」
頓了許久,鐘刻側著臉望向格蘭亞,眼裡全是疲累,「不要讓我這麼擔心了,更何況才認識幾天的蘇妮……不要再被過去綁住了。」道出的全是沉重,以及不抱任何希望的期望。
格蘭亞低下頭,垂眼望著手中的尚未喝盡的牛奶,張著的嘴卻說不出任何想說的話語。
靜默了些許,鐘刻再次開口,刻意壓低的聲音裡有著隱隱的憤怒。
「我之前應該說過,我會連你的份一起討回來。」

因為他,讓我們失去了當時的所有。

「他毀了你、我的家,我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偽戎,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一定會殺了你。


純白的燕尾蝶,飛舞在旅館外的晴空萬里之中,彷彿隱隱監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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