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第七章 偶遇

 某座森林的清晨。

一處的矮叢旁邊臥著一名青年。青年蜷縮在一團,身上墨藍的斗篷緊緊包著如同竹竿一樣的身軀,一些沒有被斗篷帽包到的藍色髮絲,沾著些露水躺在青年手臂上。
和煦的陽光透過樹葉,輕柔地灑在青年有些俊秀的臉龐上。
感受著陽光的溫暖,青年緩緩地張眸,深沉的藍眸眼底盡是疲勞。他雙手撐地坐了起來,沒有拉好的斗篷帽隨著動作掉了下來,露出了有些雜亂的頭髮。他隨手扒了扒頭髮,伸了個懶腰就往森林外走。


廣場上的噴水池正表演著水舞,一旁圍觀的父母與小孩們,臉上的開心掩不住。
廣場旁是一列茂盛的樹木,每隔兩顆樹,都會有張椅子讓人休憩。
鐘刻與蘇妮坐在椅子上休息,上午的陽光透過了枝葉撒在街道與行人身上。
「所以格蘭亞的工作是什麼啊…?」蘇妮將困惑已久的問題拋出,想著格蘭亞幾分鐘前就匆匆忙忙地說等他一下就跑走了。「有必要走得那麼緊張嗎……」
鐘刻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望著前方的景色,隨口答著:「他是武器仲介。似乎是忘了和別人約定的時間,才匆匆忙忙跑掉。」又嘆了口氣,鐘刻仰起頭,整個人懶懶的。
隨口應了聲,蘇妮望著來去的行人,半晌後奇怪道:「咦……那鐘刻你的工作是什麼?」既然格蘭亞都有工作了,那樣鐘刻應該也有吧,雖然看起來好像沒有……
「無業遊民。」想也沒想,鐘刻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回答。
「咦…──!?」
蘇妮無限訝異地瞪大眼看著面無表情直視前方的青年,過了好一會兒還是無法理解他的發言。「你……你、你沒工作…?」似乎是還沒接受鐘刻超乎意料的答案,蘇妮結巴地小心問。
「妳跟我不也一樣。」鐘刻眼角瞥了眼蘇妮,然後開口,「只有在想做的時候,才會去路邊看誰的引擎壞了需要修就,賺點小錢。格蘭亞的工作跟地方沒什麼關係,只要能打電話寄信就行了,所以目前用的都是他的錢。」
嘴巴還是張得很大的蘇妮,看得鐘刻有些不爽,「妳現在的花費還不都是格蘭亞的錢。」半斤八兩。
「呃……」就如鐘刻說的一樣,他倆從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一樣是「無業遊民」。
「可、可是,遊民不太對吧……?」
「不是嗎?」鐘刻雙手抱胸,開始解說:「我們沒有職業,總是在不同地方跑來跑去,不是『遊民』是什麼?」
「……」蘇妮第一次體會到,鐘刻這人有時還真難理解。
滿臉無奈的少女,撇下話題轉去觀察路上的行人。
此時已經接近午時,來往的人們清一色都是在尋覓食物,突然,蘇妮眼角捕捉到一抹墨藍的身影,急忙站起身來尋找,這動作把一旁放鬆中的青年給嚇到了。
「幹嘛啊……欸蘇妮!」話都還沒說完,就見少女邁開腳步衝了出去,青年皺眉嫌惡地嘖了聲,跟了上去。


街上溫和的氣氛,使得青年一開始的戒備放鬆了,也不在意斗篷帽是否有沒有拉上,大海般的藍髮在太陽底下顯得有些清澈。穿過了廣場,青年停在噴水池邊,望著旁邊一排有樹蔭遮蔽的椅子,一名綁著櫻花色馬尾的少女就坐在一名穿著風衣咖啡色偏橘的黑髮青年旁。
青年歪頭,過了好一會,才喚出不確定的名字:「蘇…妮?」
那邊的少女跟青年,似乎在聊些蠻震驚的事,因為少女的反應有些大。
才想說也許是自己認錯人了,青年聳肩準備轉身離開,卻被少女突然站起望過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見少女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青年猛地抽氣轉身就逃。
周圍的人詫異地望向青年,疑惑地望著青年從噴水池那衝進了多人的街道,不時撞到人,青年連道歉也沒說,只是一味地驚恐狂衝。拐進一處轉角的瞬間,青年看到少女拚命地追了過來,後面還跟著那名黑髮青年咬牙切齒地追著。


見眼前那名斗篷青年拐進了巷子,蘇妮急忙跟進巷子,喊出了青年的名字:
「孤楓──!」
披著斗篷的青年──孤楓,聽到聲音後倏地回頭,漸漸停下腳步,愣愣看著走來的蘇妮及黑著臉的青年,還在喘氣。
孤楓一整個錯愕與驚訝,面前的蘇妮疑惑不解說道:「為…什麼要……跑啊?」跑步的呼吸急促還沒緩過來,蘇妮說話斷斷續續。
「我……」孤楓的視線不停在蘇妮與鐘刻間游移,似乎不曉得該怎麼說。
正午的太陽高掛在天空,巷子內的溫度漸漸上升。
「你還活著啊…」蘇妮突如其來的一句問話,讓在一旁的鐘刻暗自挑了眉。
活著……?鐘刻站在後邊暗暗地想,為什麼是「活著」?難不成他早該死了嗎?
孤楓垂下眼簾沒有作聲,幾乎要被瀏海蓋住的眼睛有著難以發覺的悲傷與害怕。
三人靜默了好幾個分鐘,溫度上升到汗流浹背的程度,但卻沒人移動腳步到有陰影的地方。
「是嗎……」蘇妮彷彿想透了一般,低下頭輕聲地問:「你也是被……放過,而出來的嗎?」中間消逝的似乎是人名,後邊的鐘刻並沒有聽到,而面前的孤楓讀懂了那個唇形,輕輕將頭撇到一邊。
「…嗯。」支吾了許久,孤楓才應聲,手緊捉著衣服下擺,縮著肩膀,「我、我一點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如此恐怖又慘無人道,不想要再回去受苦了。
那個地方?是哪裡?鐘刻暗自觀察那名縮著肩膀的青年,感受到他滿滿地害怕與驚恐。
「那你、有遇到夜跟嵐嗎?」
話語迴盪在沉默的兩名青年身旁,鐘刻視線從少女的背影移到表情似乎有點震驚的孤楓臉上。
他眼神閃爍著,張啟的嘴似乎想說甚麼,頓了許久才發出音,「有…他們依舊是那樣。」不順眼、受到壓迫就到處攻擊。
蘇妮默然地點頭,一手緊抓著手臂不知道再想甚麼。
太陽開始斜移,建築物的陰影蓋在三人的腳上,外面的街道似乎變得更熱鬧。
正當鐘刻覺得再不回去格蘭亞會找不到他們時,響亮且拉長音的熟悉聲音傳入耳中。
「鐘──刻──蘇──妮──啊啊啊啊──!」看起來很開心的格蘭亞高舉雙手衝了過來,撲上了背對他的鐘刻。「找到你們啦!幹嘛亂跑啊!」
蘇妮冷汗直冒地看著鐘刻翻了個白眼,無奈地把他的手抓了下來,「蘇妮跑走,我不追她難道你追?」
「哎呀兄弟最好了嘛。」格蘭亞笑瞇瞇地討好,然後看向了孤楓,「奇怪,剛剛他在嗎?」歪頭,格蘭亞完全沒印象那名藍髮青年剛剛就在場。
「在啊……他是孤楓…」蘇妮接了話,「嗯……我的朋友…………吧?」
聽到後面那個「吧」,格蘭亞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為什麼要用『吧』啦哈哈哈!朋友不就是朋友嗎,孤楓,幸會啊!」爽朗地打了聲招呼,「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啊?」友好地邀請,格蘭亞怎麼想也沒想到會被拒絕。
而孤楓的表情有些詭異,像是想起來甚麼東西一樣,「不了…我先走了,謝謝你們。」
孤楓縮著肩轉身,在三人疑惑的視線中,消失在巷子底部。
已經過了正午,溫度還是一樣炎熱。
一隻純白色的燕尾蝶,停在不顯眼的屋頂邊緣,似乎在監視著。


孤楓坐在一處的木箱上,手指揪著斗篷,眼神裡充滿害怕。
『記得,見到蘇妮時要記得回來唷,回到典羯亞古城。』
那人的話語迴盪在腦海,美好的蟲鳴鳥叫卻掩蓋不了逐漸升起的恐懼。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再回去了…」


鐘刻三人正坐在餐館內的一處。
格蘭亞吸了一口冰水,想不透道:「為什麼他不一起來啊,肯定是被鐘刻嚇到了吧?」
被提及的青年淡淡地瞥了好友一眼,不作聲。
蘇妮緊張地看著菜單,不敢答話。
「哎蘇妮,你說他為什麼不一起來啊?」格蘭亞不死心,戳了戳對面的少女。
她抖了一下,眼神開始飄移,「大、大概是…本身太膽小…了吧…」
嗯——。格蘭亞應聲吸完了冰水,將杯子放到一邊後,從包裡拿出了地圖攤在桌上,「那接下來我們去哪裡呢?」用手指戳著地圖上的城市名字,略過了用紅筆圈起來、到過的城市。
少女放下菜單,視線隨著格蘭亞的手劃過了地圖,倏地,腦袋裡響起了一個聲音。


「音樂之城,薩米摩。」


鐘刻也湊了過來望著地圖,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思考甚麼,忽地抬眼,深沉的灰瞳直望走神的少女,「蘇妮,妳說說,要去哪?」命令似的語氣讓少女坐直了身體,好友疑惑地望向發話的青年。
「呃、我…」蘇妮結巴地思考著語言,思緒卻在一瞬間被抽走,模模糊糊地、遙遙遠遠地觀看著,有知覺卻無法控制自己,她機械般抬起了手,她看到她伸手指了指地圖的地標——音樂之城,薩米摩。
呵。鐘刻輕笑,「是嗎。」
他話音一落,蘇妮的思緒又回到了正常,她恐懼地望著鐘刻銳利的灰瞳,戰戰兢兢,「是……反正、也沒去過嘛……」
「那就去薩米摩吧!」格蘭亞大喊一聲,抓起地圖胡亂塞進包裡,「鐘刻你不要欺負蘇妮,再有一次我就要生氣了。」他皺眉,瞪著一旁斜睨的好友。
「那我欺負你?」挑眉,淡淡道。
「也不行——!」
「哦好,也只能欺負你了。」
「不行!」


那名墨綠頭髮的男人,坐在石頭上,享受從廢墟上灑落的陽光,淺笑。
「許久前的悲劇,終於要浮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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