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第九章 逐漸失去感覺的日子

 多希拉1746年。

夕陽開始西照,那座灑滿昏黃夕陽的城鎮是伊莉貝。
有著藍色短髮、穿著短袖短褲的男孩,散步在城鎮近郊,揮著手上隨地撿來的樹枝,隨意揮著。
「…真討厭,每次做甚麼都會被媽媽罵。」他小聲地咕噥,踢走了地上的小石頭,「…都偏心孤楓,都只罵我。」不開心地用樹枝戳著空氣,徐徐吹過的風帶起了他的藍色髮絲。
站在街道邊,男孩撇了嘴,似乎不是很想回家。
他鑽進了一邊的小巷,斜照的夕陽使得建築物的陰影覆蓋了巷子,他縮在了昏暗的巷內,把玩著手上的樹枝,靠在一旁的木箱上,似乎打定主意不回家了。
觀察著巷口外邊來來去去的人,男孩抱著膝蓋下巴放在上面,全然不知道旁邊有一個人,悄聲靠在了木箱上。
那個人顯眼的橘色頭髮蓋著眼睛,橘色斗篷順著風微微飄動,臉上沒有表情,側頭像是在望著那名男孩,身邊的數隻純白燕尾蝶輕輕飛舞著。
過了半晌,那人彎腰撿起了男孩放在一旁的樹枝,帶動的空氣讓男孩疑惑地回頭,盯著眼前不知何時在這的人。
男孩看著他晃動樹枝,疑惑著那個人,應該不是伊莉貝的人。
他停下了晃著樹枝的手,偏頭似笑非笑地望著男孩,「你,是暱嗎?」
男孩──暱,對這陌生男子有些遲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子…
「因為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他的回答有些詭異,自顧自地說下去,「是不是覺得媽媽很偏心啊?想不想離開這裡啊?暱。」他在最後男孩的名字,加了重音。
他怎麼知道這些。暱雖然覺得遲疑,但還是點了頭,「我不想回去,媽媽都不在乎我,只疼弟弟。」暱站了起來,抬頭跟那個人對視,「你有辦法嗎?」
聽著男孩的話語,那個人笑了,勾唇笑出了肆虐,「有,只要你配合我。」他持續笑著,手從口袋拿出了一塊折得整齊的小布,「我是偽戎,不過你不必記得我,」他將布捂上暱的口鼻,肆虐的笑容加大,「因為我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耳邊迴響著偽戎最後的話語,暱感覺思緒被抽離至腦海深處,無法控制身體,只剩淺淺的意識感受著外界。
暱盲目地感受身體被偽戎拉著走,卻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被帶到了自家門前,他看到偽戎敲門,隔了半晌門就被打了開來。
孤楓站在門內,疑惑地看了一眼偽戎,道著遲疑的你好,便看著低頭呆站的哥哥,似乎不解為什麼不動。
你好啊,孤楓。偽戎這麼說著,抬手拍了拍暱的肩,暱我要先帶走囉。
孤楓不解地欸了聲,想伸手拍拍哥哥卻被偽戎摸頭的動作打斷。
「我是偽戎,要好好記著唷。」他詭笑著,望向後方走出來的女人。
女人皺眉說著甚麼,伸出手想把兒子拉回來卻被拍掉了。
偽戎笑著說了幾句話,女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驚恐,他用下巴指了指兩名男孩,說著話語便轉身帶著暱離開。
走出了城鎮,偽戎勾著笑,在男孩面前蹲下,伸出拿著剛才那布的手,捂上了男孩口鼻。
「離開囉。」
在失去意識前,這是暱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昏迷中,暱感覺到有人將自己抱了起來,走了很長一段路,而且走了很多的樓梯。最後那個人將暱輕輕地放在冰冷的地上,無聲地關上門離去。
想清醒,卻不知道為何不想睜眼面對不知道的現實。
地板,異常地冷。暱縮起四肢,緊緊抱著身軀,弓著身體,瑟縮著。
門,再次被打了開來,聽到一個細微的腳步聲,腳步越過暱到了裡面的牆邊,聽到他靠上牆壁,還有衣物的摩擦聲之後,就沒有聲音了。
「──?」艱難地睜開視線模糊的雙眼,眨了幾次之後才看清這裡的景色。灰白的牆壁,天花板上是微弱的日光燈。
「醒了嗎?」忽然有道聲音冒了出來,暱轉頭向聲音的地方,看到了一個人……、不,那是…龍?
他靠在牆上,墨綠色的頭髮有些長,但整齊且有形的披散在肩上。令人注目的是他頭上的一對犄角,跟頭髮相去不遠的墨綠,讓人覺得,他並不是人。寬大的袖子蓋著他抱胸的雙手,他的黃綠色眼瞳,居高臨下地看著暱。
「醒了就站起來。」
腦袋運轉的似乎有些慢,等到理解完他的話語,暱已經被數十條的墨綠藤蔓拉起。「……?」腳掌踩在冰冷地板,瞬間竄上的冰寒讓腦袋瞬間一醒。「……偽戎呢?」聲音是顫抖的,雙腳也有些打顫,眼前的人,只是維持著一樣的姿勢冷眼觀望著表演一樣。
「他,只是個道具而已。」
「我是索裁,請記住。」
那隻龍──索裁,放下抱胸的雙手,踏著一樣的步伐站到還不清楚怎麼回事的男孩前,「一切,前置作業開始。」
「想害怕就害怕吧,想大哭就大哭吧,想逃離就拚盡全力尋找出口吧,想做什麼就盡力吧。」
「但是一切開始前,不允許死亡的哦。」
他勾起不明顯的淺笑,手袖一甩,離開時還順便帶上了門。
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那龍離去的門,暱混沌的腦袋有些遲疑。
我…能夠從這裡出去嗎?


瑟縮在房間的一角,只有到飯點時門才會打開,暱已經數不清過了多少天了,只有第一次見到那隻龍,後面他都沒有再出現了。
那些送飯來的人,緊盯著暱竊竊私語,似乎在計畫考慮著甚麼。
渾渾噩噩地思考,現在不是飯點,門卻被推了開來。
暱遲疑地看著走進來三名的白袍人員,他們看到男孩之後對他招了招手,臉上的笑容無比詭異。
想要後退,可身後已經是牆壁,那些人的手伸了過來,把驚恐的暱從地上拉了起來,掙扎著卻被壓制。
「乖乖配合就不會痛了。」一名人員這麼說著,手上的力量卻不減弱。
放開我!吼著話語卻被兩人壓在地上,一名站著的白袍男子居高臨下地俯視男孩,「就是他要做萬卒獸的融合啊。」他翻了翻手上的資料,「挺有活力的嘛,之前怎麼都沒有寫呢。」之前送飯員做的紀錄上面,只寫了懨懨一息、毫無精神之類的。
「啊啊…好吵啊。」那個人厭惡地皺眉,將資料夾進手臂,「打昏帶走。」冷冽地發號司令,暱還沒反應過來,後頸就猛力被敲了一下,失去意識的身體癱軟在地。
「帶去實驗室。」


「──,──……。」
他們……在說什麼?
耳邊,時不時傳來模糊的對話,接著意識到左手異常地痛,撕裂一般。想睜開眼,但是眼睛似乎被布遮住了,掙扎著扭動頭部,沒幾下就被按住了。
「……他醒了?」
說話的那人伸手猶豫著是否要拿掉那條遮住眼睛的布條,轉頭用眼神問了另一名白袍人。過了些許時間,那條布終於被拿了下來,暱驚慌地想站起,卻牽動了左手還沒縫合起來的偌大傷口。
「嗚、嘎!……」
順勢看向傳來劇痛的左手臂,暱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手腕至上手臂被切出了長長的、很深的一道切口,血緩緩地流出,染紅了寬大的鐵桌,也染上了男孩的白色衣褲。
……!?
畫面衝擊過大導致暱不斷抽氣,眼淚下意識地掉,抽抽噎噎地彷彿喪失語言能力。
──為什麼?
腦袋完全的空白,只有無數的驚嚇還有疼痛。
「唉,沒事不好好昏迷,醒來倒把自己嚇慘了。」右邊的白袍男子,搖頭嘆氣。而左邊的白袍男,則是拿起一旁架子上的鑷子,對著暱的傷口夾起了裸露的肌肉研究著,「欸……不要讓他動啊,我要好好研究怎麼把那能力放進去。」說著,示意同伴拿起一旁桌子上的培養罐,搖了搖之後拿到暱的眼前,「這東西之後就會變成你的能力呦。」罐子裡是一塊一塊暗紅偏灰參雜著白點,類似肉塊的東西,「這是萬卒獸的觸手肌肉,能夠以觸摸目標發動收縮並消失的能力。」
他再指了指架上另一個較小的培養罐,裡面漂浮著數顆黑色眼白銀色瞳孔的眼球,「萬卒獸的眼睛,之後也要替換你的眼睛。萬卒獸的能力要眼睛鎖定目標,接著以觸手碰觸目標,才能徹底發動。」
「不過,還得好好研究上一段時間呢。研究怎麼把那能力放進去呢。」白袍男子手摸下巴思考著。
暱瞪圓的雙眼透露著滿溢的恐懼,發白的嘴唇發不出半點聲音。腦袋中只不斷放大兩個字:
什麼?


隨著時間與無數實驗的過去,暱的感知漸漸麻木。
對於無數次被切開的手臂、身體失去感覺,被挖出左眼時也沒有任何掙扎與哀嚎,像是沉默接受一切,毫無反抗地讓他們把萬卒獸的眼球塞進眼眶、注射藥水。
眼球失敗了好幾次,塞進眼眶就開始腐爛,直到最後一顆萬卒獸的眼球才成功。
手臂失敗的次數比眼球還多,無數次面無波瀾看著手臂抽蓄、縫合處滲血,再停止,接著再次被剖開來,取出爛肉塞進新的肉。
偶爾會與其他實驗品切磋,時好時壞的能力讓白袍人們抓耳撓腮。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連時間都算不清,才聽到白袍人們的歡呼──似乎成功了。
混沌的腦袋無法進行深度思考,暱側頭望著自己的左臂,讓它抓拳、揮動,似是沒有任何異狀。
他們激動地在前方擺了一疊資料,說著試試看,能力應該能用了!
聽著他們激烈的話語,暱垂著眼簾,遲鈍地伸出左手,覆蓋上了那疊資料,那詭異的左邊眼瞳盯著。
會消失的吧。他在心裡呢喃著,倏地左手用力一抓、眼神閃出凌厲的氣勢,那疊資料在眾人的驚呼下猛地爆縮、消逝在空氣裡。
消失了啊。暱垂眼在心中低念著,耳邊充斥著他們近乎崩潰的狂歡尖叫,耳膜震痛,尖銳的聲音刺著混沌的腦袋。
他坐上椅子,任由他們扯著自己的手歡呼,閉上眼想要讓思緒抽離這個地方。
忽地,聲音猛地靜下來,暱疑惑地睜開眼,看到了那扇門被打了開來,那個龍──索裁,他站在門外,他的出現讓所有人都噤了聲,默默等著他的指令。
「成功了,那就跟我來。」索裁面無表情,冰冷地話語中沒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看向了完成品──暱。
暱在眾人的視線中遲疑地站起,聽到那龍又說了一句話:
「沒有你們的事了。」
還沒反應過來,數條藤蔓拔地而起,迅速地纏住那三名人員,勒著他們的脖頸掠奪著他們的空氣,將他們捲成了麻花捲。
看著他們不再掙扎、失去生命,索裁才鬆開藤蔓,放讓他們墜落在地,瞥了有些吃驚的暱一眼,逕自走入門外的走廊之中。
淺意識催促著跟上去,邁開腳步踏入黑暗的走廊,聽著前方的腳步聲緩步跟著。
走了數不盡的階梯與長廊,越發寒冷的空氣侵蝕著身軀。
到達的地方是一個破碎的廢墟,破敗的建築只能勉強看出曾經是個教堂。
細碎的陽光夾雜著落雪,從破掉的屋頂落下,在地上鋪了一片積雪。
曾經帶自己離開的橘髮青年站在中央,純白的蝴蝶飛舞在他身旁。
索裁走到他跟前,抬起手用袖子輕柔地拍掉偽戎肩上與頭上的白色雪花,隔了許久才側過身,平淡的龍瞳望著後方的暱。
「偽戎會帶你出去。」索裁勾起唇角,邪魅地笑,「雖然成功了,但繼續關在這裡沒用啊。」他拍了拍偽戎的肩,邪笑,「跟上去吧。」
偽戎勾起笑,轉過身往那破碎的大門走著,暱腳步遲疑地跟著,疑惑地看著索裁卻不敢停下,深怕一停下,自己就會跟那些白袍人員一樣的下場。
望著兩人踏出門,索裁勾唇笑著,伸出了一直藏在袖子下、被侵蝕反噬得體無完膚的手。望著自己的手,他自嘲地笑了笑。
「第一位人員準備完畢。」


穿越了寒冷的森林,暱渾身冰冷思緒快被凍僵,只能亦步亦趨地盡力跟在偽戎身後。
當意識即將被冰冷佔滿時,偽戎停了下來,停在了一座城鎮的某處巷子裡。
一停下,暱失去支撐一般地跪倒在地,冷冽的空氣掠奪著身上僅有的溫暖。
偽戎在他面前蹲下,勾起招牌的笑容,「想逃離就逃離吧,想失控就失控吧,想做什麼就盡力吧,」他說著當初跟索裁相像的話語,「但一切開始前,不允許死亡的哦。」他站了起來,手在斗篷底下。
「雖然目前是不需要了,」他沉思了一會,倏地勾起狡詐的笑,「直到遇到一名叫做鐘刻的人。」
偽戎朝跪倒在地的暱揮了揮手,說著再見便帶著蝴蝶走入巷子,只留下了一隻孤單的白蝶飛舞在暱的身邊。
結冰的思緒無法思考,堆堆雪花覆在身上,發紫的唇顫抖並乾裂著,暱艱難地望著眼前逐漸朦朧的景色,失去意識前,似乎有雙穿著雪靴的腳,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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