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照片

 

莉達可米湖,終年被霧氣圍繞,只有夏季,霧氣才會稍微減緩與退去,之外的季節只有幸運才能碰到罕見的霧氣散去。
朦朧而美麗的莉達可米湖,傳說是女神多希拉的沐浴之地、療養聖地,只要是受傷殘破的人類或非人再次修養,就能夠恢復到以前一樣。不過還沒有任何人能夠證實這個傳說。


陽光之下,接近正午,一台車停在了莉達可米湖的樹林之外。
格蘭亞坐在駕駛座上,攤開從旅館拿來的觀光地圖念著。
「…莉索可米湖,又是一個神話傳說聖地呢。」他望向車窗外的林子,折起了地圖,「走吧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前往離開薩米摩前的最後一個觀光地吧!
各自推開車門下了車,格蘭亞與鐘刻走在前方蘇妮在後,走進了涼爽的樹林裡,兩三隻白色燕尾蝶飛在後方不遠處。
從上透過層層樹葉透下來的陽光灑在三人身上,舒服而放鬆的氣氛讓人放下戒心。
格蘭亞跟鐘刻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蘇妮沒有仔細聽,她縮著肩膀怯步跟在後方,四處張望,總有種不好、被人盯著的感覺。
似是感覺到蘇妮的不自然,格蘭亞放慢腳步跟她並肩走,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蘇妮不要那麼緊張啦,這裡可是神話聖地呢!」總不會被攻擊啦。
「可是…」感覺很不好…。蘇妮縮著肩膀低著頭,不敢抬起頭來看就在一旁的格蘭亞。她盯著自己的鞋尖走著,抿緊的嘴巴沒有要再繼續接話的意思。
「啊哈哈沒事啦。」格蘭亞笑著拍拍少女的肩膀,然後用下巴指了走在前面的黑髮青年,「這不還有鐘刻保護我們嘛。」鐘刻聞言回頭瞥了一眼他們倆,沒有任何表示就轉頭回去了。
視線從鞋尖轉到鐘刻掛在腰上的雙刀,蘇妮搓了搓手臂的雞皮疙瘩,「大概只會保護你吧……」小聲喃喃著,以為沒有被他聽到,卻被笑瞇瞇的格蘭亞拍頭。
「那我來保護妳吧。」格蘭亞笑著,眼神卻望著前方,視線終點不是鐘刻,貌似是在更遠的地方。
她看不清他到底看著甚麼,想問但又不知道從何問起,就在思想糾結的同時,前方的鐘刻停了下來,停在豁然開朗的林子邊,湖就在眼前。
格蘭亞收回視線,蹦蹦跳跳地跑到鐘刻旁邊,手搭在好友肩上,然後驚呼。
「哦哦哦!好美!」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著四周鮮綠的樹林、湛藍的天空,清澈的水彷彿可一窺水下美景。
他們走在湖邊驚呼,望著清澈的湖面打量著倒映的自己。


在距離湖的數十公尺以外,那名詭異的橘髮青年靠坐在樹幹旁,輕撫著臣服在一旁的巨獸。
「真是熟悉,我也好久好久沒到這裡來了。」他勾著笑,看著遠方的三人,道出話語:
「只差一點了。」


沒有起霧的莉達可米胡畔,前來觀光的人不只鐘刻三人,還有早些來的小貓兩三隻。
蘇妮蹲在水邊的石頭上,伸手碰觸著清澈沁涼的湖水,她掬起水潑在臉上,沁涼從頭涼的腳底,難掩開心地用手指戳著水,玩著水紋。
另一邊的格蘭亞與其他遊客討論脫鞋跳下去玩水的可能性,雖然是聖地,但看到水還是想玩,但被鐘刻阻止了。
「齁為什麼!水這麼涼當然要跳下去玩啊!」格蘭亞手插腰,站在鐘刻面前表示不爽。
「都說了是聖地,不怕亂來遭天譴?」鐘刻蹲下去,掬起水拍在臉上,語氣平淡。
「都說了女神在這裡洗過澡了!」跟著鐘刻蹲下來,格蘭亞手撐在地上瞪著友人。
「…你又不是女神。」掃了金髮好友一眼,鐘刻掬起水潑上他毫無防備的臉,「你用女神的洗澡水洗過臉了。」開心吧?
旁邊的人大笑,格蘭亞也不甘示弱,撈起水就潑向鐘刻,而後者直接退後閃了開來,一滴水也沒潑到身上。
陽光是如此的溫暖,水打在臉上是涼爽的舒服。蘇妮站起身看著他們,原本是如此的愜意與舒適,卻沒來由地感到寒冷。
她下意識地四處張望,望進樹林沒有看到東西,卻聽到有東西穿過樹叢的聲音,悉悉簌簌,詭異的感覺直襲腦袋。
蘇妮抓住自己的手往格蘭亞那邊靠近,希望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害怕與不自然。少女怯怯地快步走著,張口想叫格蘭亞,卻見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倏地從那兩位遊客中竄出,張著血口直襲站在那兒的黑髮青年——


「來一點前菜吧。」


反應只來得及抽出一把劍擋下致命攻擊的鐘刻,被巨獸猛撲在地,不斷偏頭閃過巨獸咬下的血口與揮下的爪子,擋在胸前的劍被壓著無法做出攻擊,而壓在身後的劍也抽不出來。
巨獸有著一對銳利的前肢,後面是像蛇一樣的身軀和尾巴,尾巴末端是類似刀刃的尖刺。牠不斷甩動著長而靈活的尾巴,掃倒了一遍的樹木,也把那兩個遊客掃飛了。
鐘刻——!格蘭亞在後方目擊一切,慌張地吼著摯友的名字。
「嘖。」有些氣急敗壞地咂舌,鐘刻惱怒地皺起眉頭,灰瞳充滿戾氣,揮起空著的右手就朝巨獸的側頰揍去。
被揍得偏頭的巨獸抖了一下頭,齜著牙朝鐘刻低吼,腥臭的口腔氣味與噁心的黏液爭先恐後地撲上臉,陰森森的獠牙近在咫尺。鐘刻嫌惡地皺起鼻子,右手使力推著巨獸下顎的獠牙。


「輪到妳了。」


巨獸持續下壓,就在要咬上鐘刻腦袋時,一聲槍響響徹雲霄,子彈擦著巨獸的臉飛過。
怒吼著,巨獸瞪向子彈飛來了方向,鐘刻趁牠鬆開力道的同時,鑽出爪下抽出另外一隻劍並順著巨獸看向槍響的方向——
蘇妮一臉漠然地保持舉槍的姿勢,眼瞳中沒有一點生氣,驚恐的格蘭亞貌似被她推倒在地,掛在腋下的槍被蘇妮搶去。
鐘刻瞬間了解到——這跟第一次遇到蘇妮時的狀況一樣,也跟那時說要去薩米摩的狀態一樣。
巨獸低吼著朝少女衝去,尾巴狂亂地甩動。
少女面無表情地將手槍一丟,甩出身後的伸縮鎚,站穩腳步就揮起鎚子朝襲來的巨獸轟去。
「磅!」被轟飛的巨獸在空中轉了一個圈落在湖裡激起大片水花,越發憤怒的巨獸咆哮著,瞪視著前方的少女。


「已經夠了。」


被咆哮嚇得理智回籠,蘇妮驚恐地看著狂奔而來的巨獸,緊握著鎚子的手卻無法動彈,連雙腳也因恐懼而無法動作。
而格蘭亞看著她愣在原地,焦急擔心地猛力將少女拉到懷裡,用背擋著即將襲來的巨獸。
我會保護妳的。
他緊閉上眼睛不想看到她受傷,因慌亂焦躁而產生耳鳴,倏地刺進鐘刻由遠而近吼著他名字的聲音。
格蘭亞————!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世界就都安靜了,靜得連耳鳴都不見了,只剩下自己的抽氣聲。
預想中的疼痛與撕裂沒有落下,緩慢地睜開眼,只見蘇妮抖著唇望著前方,慘白的臉龐寫滿恐懼。她虛抓著格蘭亞的風衣,鎚子早已落在地上。
格蘭亞鬆開護著她的手,腦袋一頓一頓地向後轉,乞求著事態不是這樣、不要是這樣、不能是這樣。
現實總是殘酷,映入格蘭亞眼瞳裡的,是那名黑髮摯友雙膝跪地、一把劍直接貫穿巨獸的上顎從上面刺了出來,一把橫在胸前擋住了巨獸咬合的力道,但下排獠牙直刺入腹,刺眼的血紅染遍了周圍的褐色風衣,過多的血液落在地上形成了血泊。
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格蘭亞全身都在顫抖,他跪倒在地,想把已經失去意識的摯友拉出來,卻下不了手。
你依舊無法保護任何你想保護的人。
內心有個聲音響起,格蘭亞搖頭否定著,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滲出,劃過臉頰滴在草地上。他嗚咽地喊著摯友的名字,喃著對不起,將鐘刻拉出那巨獸的血口。
沒了堵的血液肆無忌憚地流淌著,染盡格蘭亞的雙手、稀釋他落下的淚水,讓昏迷的摯友頭躺在自己的膝蓋上。
蘇妮慌亂地堵壓青年身上的血洞,想找些布條綁住那不斷冒血的傷口,撕了鐘刻風衣下擺纏繞上傷口,焦急地望向一旁似是在崩潰邊緣的金髮青年,張口想說甚麼卻被一道突兀的聲音打斷。
「感覺如何?」
熟悉的嘲諷嗓音在前方不遠處響起,格蘭亞跟蘇妮遲疑地望了過去,只見那名詭異的橘髮青年一步一步地踏了過來,身邊飛著三隻燕尾蝶。
隨著他的到來,格蘭亞恐懼顫抖著緊咬下唇,力道之大讓唇都發白,似乎隱隱咬出了血。
蘇妮瞪圓眼睛看著他,似乎比較訝異他怎麼會在這裡。
「得趕快送醫了啊,」偽戎踢偏了巨獸的腦袋,在滿身血的鐘刻旁邊蹲了下來,「不然會死的啊。」他勾起肆虐的笑,伸手抹上了那纏著染紅布條的腹部,在青年與少女驚恐的視線下,將整手染上了刺眼的紅液,拍在了鐘刻昏迷的臉龐上,「還不能死唷,還不到死亡的時候呢。」他詭笑著,將那染了血液的手伸向了恐懼的格蘭亞,在他顫抖搖頭後退著時,手拍上了他慘白的臉,美麗的腥紅在白色襯托下,顯得更加耀眼。
偽戎愛不釋手地再拍了幾下,對著大腦一片空白的金髮青年肆虐地笑:
「你始終保護不了人,你終究是個廢物。」
他站了起來,手藏到斗篷底下,蝴蝶飛舞著。他望向了一旁的少女,淺笑:「做得不錯,蘇妮。」他道出稱讚,卻讓蘇妮瞬間感到冰冷與恐懼。
記得送醫唷。偽戎邊退後邊這麼說著,隨後他轉過身,背對著三人,揮了揮手,說:
「我在後面等著你們。」


薩米摩的中心醫院。
在送醫後的第二天,鐘刻終於醒了過來。
期間格蘭亞都是失魂落魄地坐在病床邊,蘇妮怎麼喚怎麼弄都沒有甚麼大反應,反應還有些遲緩。格蘭亞沒怎麼吃下東西,水倒是喝很多。
在鐘刻醒來之後,格蘭亞的反應才稍微好一些,探起身想關心摯友,在看到鐘刻眼神充滿凌厲時,卻又縮回了椅子上,低頭有些自責地喃喃道著對不起。
「那個時候,偽戎是在的吧。」沙啞低沉的嗓音帶著說不清的慍怒,鐘刻眼神掃向了縮在椅子上的格蘭亞,說出的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你、那時候不是已經昏迷了嗎…?」格蘭亞有些驚慌,顫抖地靠到了病床邊,「你沒有昏嗎?」
而他只是閉上眼搖了搖頭,「昏是昏了,但隱約有聽到聲音。」沉默了一頓,倏地睜開眼,躺在病床上的鐘刻一臉嫌惡,「他還拍了我的臉。」說著就要撐起身,一旁的格蘭亞見狀,立刻慌張地壓住摯友不讓他起來。
「不行…!你的傷!」腹部的傷口才剛縫合好,不要亂來啊。格蘭亞有些焦急,他手撐在床邊,低頭緊咬著下唇,內心的慌亂堵塞了想講的話。
安靜的病房裡只剩下呼吸聲,微開的窗戶透著溫熱的微風,吹動著沒綁上的窗簾。病房內沒有開燈,背光的格蘭亞看不清情緒。
躺在病床上掃視了一圈病房,鐘刻平淡地問:「蘇妮呢?」
「…我讓她出去買吃的了。」頓了頓,「……在你醒來前。」
靜默了許久,鐘刻垂著眼抬手,用手背敲了格蘭亞始終撐在床邊的手臂,「你想說甚麼?」平緩而有些低柔,病床上的青年抬眼,對上了格蘭亞慌亂的藍瞳。
「我……」抖著唇,他慌張地移開視線盯著自己緊抓床單而泛白的指節,欲言又止。
不想再繼續下去、不想再被偽戎控制,只想回到塔特林那裡去,只想過平靜的生活……不想要再看到人受傷了…回家了好不好?
放過他那充滿慌亂的眼瞳,鐘刻望著天花板,安靜地等待好友的回答。
金髮青年唇瓣張張啟啟,支吾地一粒音也發不出,聲音擠了半天,才顫抖著發出聲來。
「鐘刻…」他不只聲音,連身軀都在顫抖,「我們回去了好不好……不要繼續追下去了……」似是感覺寒冷,全身抖得不像話,格蘭亞輕抓住摯友的手臂,嗚咽的語氣像是在乞求,「拜託…我不想再看到你…或者是別人受傷了。」我不想看到你…離死亡那麼近。
就像丟到海裡的小石子一樣,激起一丁點漣漪後便毫無回應。
格蘭亞脫力地倒回椅子上,手緊抓著自己那佈滿刀痕的左手腕,大腦所有的思緒都打結在一起,就算想說甚麼也整理不出來。
我不希望再這樣下去了,我想回去,回去平靜的生活…可是要是你還是要繼續…我還是會跟著…不能自己回去…不能丟下一直陪著我的你……也不能丟下蘇妮……
沉寂了許久,病床上的青年終於打破了沉默,他輕微地嘆了口氣,「如果你想回去,那就回去。我不會強迫,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事情。」他頓了下,「就像你當初也是不斷阻止我離開瓦菲恩。」雖然最後你還是跟上來了,「他毀了你和我的家,也讓羅威和塔特林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流產,」青年憤恨地咬牙,「我要讓他知道代價,我要殺了他。」
殺了他,替我們報仇。
「可是…你不覺得是他在引導我們進陷阱嗎…即使這樣還是要去嗎?」
「還是要去,我要讓他付出代價。而且陷阱,蘇妮不就是了嗎。」鐘刻掃了縮著身體的格蘭亞一眼,「她遇到、認識的人,幾乎都說了我們會更早遇到偽戎,且她有時候的舉動非常怪異——你難道不覺得,她也是陷阱嗎?」
「讓他付出代價……」格蘭亞聲音顫抖、慌亂擔心地望著摯友,「我只覺得…再這樣下去,只有我們承受不起的代價……」他越說越小聲,雙手十指交纏在一起,「蘇妮不會是陷阱的……不會是的……」不可能是陷阱的……,蘇妮就像是莉蕪一樣……跟妹妹一樣的人…
鐘刻望著低頭的他,張口想說甚麼卻被敲門聲打斷,兩人一同望向門口,只見蘇妮抱著紙袋推開門走了進來。
「啊…你、你醒啦。」關上門,蘇妮才注意到鐘刻躺在床上看著自己,眼中似乎有敵意,而一旁的格蘭亞縮在一旁默默不語。
戰戰兢兢地把東西放好,將麵包分了格蘭亞和鐘刻,兩者只是拿了麵包並沒有開口吃,蘇妮覺得氣氛很不對勁。
「吵、吵架了嗎…?」蘇妮輕手輕腳搬了椅子坐在格蘭亞旁邊,小聲地問。
而他只是搖頭,然後低頭默默地小口啃著麵包,不語。
格蘭亞不講話了,蘇妮也沒那個膽去問鐘刻,整個病房充斥著尷尬與凝固的氣氛。


隔了一天,氣氛還是沒有好轉。
蘇妮尷尬地問兩人中午要吃甚麼,她出去買,或者是吃醫院裡的也行,她去拿。就是不想待在這個氣氛凍到凝固的病房內。
然而還沒問到答案,格蘭亞就起身,說了句我去吧,就直接推門離開了。
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門關上,蘇妮尷尬默默地坐回椅子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時不時偷偷觀察猜不清情緒的鐘刻。
「……你們是不是、吵、吵架了?」忍了很久,蘇妮終於戰戰兢兢地問出口了。
回應蘇妮的,是青年偏過頭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所以…是吵架了嗎?蘇妮很疑惑。


正午的日光灑滿了街道,店家與攤販正忙著招呼客人。
格蘭亞低頭走在街上,太陽曬得腦袋有些混沌。
雖然鐘刻說我可以回去…但也不能就這樣回去……等到一切結束之後……再一起回去吧…
失神地抬眼,只見人群之中,一抹橘色閃進小巷內。
雖然只有捕捉到一點顏色,但格蘭亞不知為何確信那就是偽戎斗篷的顏色,遲疑了半晌便追進那條巷子內。
巷子很長,正午讓巷子內沒有任何陰影遮陽。他有些遲疑地緩慢走過巷子,來到巷子底的T型巷口,兩邊都轉頭看了看,在左手邊的巷子,看到了偽戎站在那裡,他淺笑的嘴角沒有動作,身旁的燕尾蝶停到了他的肩上,另外兩隻持續飛舞著。
沒有說話,巷子裡異常的安靜,外面攤販和人群的聲音,朦朦朧朧似乎在很遠的地方。
有些害怕,縮起的肩膀與身體在顫抖。格蘭亞膽怯地往前踏了一步,「…這樣很好玩嗎?」道出的話語,明顯的害怕,「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讓我們……讓我們變成這樣……」眼前的偽戎緩慢地抬頭,格蘭亞下意識地想逃跑,但卻看到他抬起手,讓蝴蝶停在指尖。
「一點也不好玩。」偽戎沒有笑,面無表情地望著蝴蝶,「為了讓你們跟隨計畫,幾乎用盡了我在外所有的力量。」
不大的音量迴盪在巷子內,消失在空氣裡。
「那、那為什麼還…」還要讓我們跟隨你的計畫?
偽戎收回手,往前踏著步,「因為要讓你們付出代價,」他站定在膽怯的金髮青年面前,從背後抽出匕首抵在他慘白的臉頰上,「讓你們付出償還上一代罪過的代價、讓你們付出惹怒我的代價。」他勾起詭笑,用匕首輕輕地在青年臉上劃出一條血痕,「記住,一切就快開始了,即使現在想要退出,也是不可能的唷。」他退後了一步,抬起手對著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格蘭亞,肆虐地笑著:
「一切開始前,誰都不准缺席,就在九天後,請前往典羯亞古城。」
當話音消失,詭異的斗篷青年也消失在巷子的轉角,留下愣在原地、尚在消化訊息的金髮青年。


格蘭亞想著偽戎所說的話語,失魂落魄地走回醫院,人多的大廳很是寬敞,一面牆上的佈告欄貼滿照片,而蘇妮正站在佈告欄前像是在看著甚麼。
蘇妮…?怎麼會在那裡?格蘭亞遲疑了一會,便向少女走去。
似是聽到了格蘭亞的腳步聲,少女回頭看到他時還嚇到抖了一下,「格、格蘭亞,你回來啦…」蘇妮背靠在佈告欄上,眼神飄忽地打招呼。
脫力地朝少女笑了笑,格蘭亞上下打量著佈告欄,「妳怎麼在這裡?在看甚麼?」上面都是一些人在這個大廳表演過的照片。
「…待在病房太壓抑了…」所以就跑出來了。蘇妮四下張望,小心翼翼地將背後靠著的佈告欄露了出來,指著其中的一張照片,有些遲疑,「格蘭亞,你看這張……」
照片中模樣熟悉的青年拉著大提琴坐在大廳中央,溫和的陽光灑在他溫暖的橘髮上,眼睛處被層層繃帶纏繞,即使眼睛看不見,他也溫柔地淺笑著。
「他……」格蘭亞有些吃驚,照片上的青年與偽戎是何等的相像、簡直是一模一樣,「他是偽戎?」壓低音量問著,格蘭亞眼前的少女也是一臉疑惑。
蘇妮搖頭,「…我不知道…」難道他是偽戎?可是除了外表,周圍氣氛完全不相像啊。
格蘭亞盯著照片咬唇,過了半晌快速伸手將照片拿了下來,「先拿給鐘刻看…!」無視蘇妮吃驚的模樣,拉著少女就往病房走。
這是誰?到底是不是偽戎?為什麼他會有照片在這裡?難道這也是陷阱、他的計劃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推開門衝進病房,留下蘇妮關門,格蘭亞直接將照片塞到躺著的鐘刻手裡,望著摯友閃過疑惑的眼瞳,格蘭亞焦急地指點照片,「看照片。」
順著他的手指視線移到照片上,只看了一眼,鐘刻立刻皺眉,灰瞳充滿銳利,「他是誰?」捏著照片的手指,用力到發白。
「…還不知道。」格蘭亞搖頭,「想先來給你看再問…」還沒講完,就被門推開的聲音打斷。
一名大概五十多歲的醫生走了進來,圓眼鏡後的眼睛有些狐疑,「…例行檢查,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醫生望著那邊各個一臉戒備,杵在門邊不知進退。
「啊…沒。」格蘭亞抓了抓頭,讓醫生進來,自己和蘇妮站在一邊,「醫生,鐘刻甚麼時候能出院啊?」有些擔心地問。
「至少也要再躺一個禮拜。」醫生先看了點滴,轉身要檢查鐘刻時,發現他手上捏著照片,「嗯?照片怎麼會在這?」醫生望向鐘刻,卻見鐘刻望向格蘭亞。
「啊呃…那個…」格蘭亞有點心虛,「佈告欄上面拿的……」
「不要亂拿醫院的東西啊。」醫生拿走了照片,端詳著照片有些感慨,「好久了啊,他的大提琴很不錯聽的說。」
醫生的表情看起來很懷念,鐘刻出聲問道:「你認識他?」
將照片放到一旁的桌上,醫生戴起聽診器,「他叫做特羅達,我跟他不算認識,算點頭之交吧。」醫生邊替鐘刻做檢查,邊說道:「一個大好青年就這麼死了…真是遺憾。」
「醫生你……知道他的故事嗎?」格蘭亞小聲問著,「能不能講給我們聽聽呢?」
略斜的陽光透過窗灑入病房,斜照在眾人身上,影子拉得很長。在窗外不遠處,兩三隻白色燕尾蝶照常飛舞著。
「他的故事啊,他很可憐呢。」醫生的有些惋惜地道:
「我邊檢查,邊給你們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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