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所謂差距

 「現在,要殺了我嗎?」
偽戎輕挑地說著,欣賞貓餮雙子臉上的憎恨,他將手收回斗篷下,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寂靜的空間裡沒有丁點雜音,雙子壓低身子齜牙咧嘴,與詭異青年對峙,戒備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等待了半晌,偽戎見警戒於原地的貓餮雙子沒有動作,有些無奈,歪頭譏諷道:
「害怕了嗎?」
出口的話語有如引爆劑般,炸開了緊繃的氣氛,夜狂吼著,帶著張開大口地貪食球,猛烈地襲向偽戎,而嵐也緊接在後,四顆貪食球全部砸向那名詭異青年。
退後著閃躲,偽戎還是勾著笑,回過身引著貓餮們往走廊裡面,一派輕鬆。
「跟我來吧,讓我們去一個寬廣的地方吧。」


燈火通明,略寬的走廊上沒有丁點黑暗,兩旁每隔幾公尺有一扇門,都是厚重的鐵門,不透一絲風氣。
粉色馬尾的少女拉著金髮青年快步走,嗒嗒的腳步聲顯得急促。
「蘇妮啊……不用走那麼快吧?」格蘭亞有些遲疑地勸阻,雖然不明白到底會發生甚麼事,但還不用那麼緊張吧?他這麼想地開口道:「除了那個震動和鐘響,甚麼都沒發生啊。」
甚麼都沒發生。青年的話語在蘇妮腦中起了巨大的漣漪,她倏地回過神馬尾甩到後方,害怕恐懼地凝視眼前的青年,極度不安使得唇都發白,「已經發生了……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她顫抖著,抓著格蘭亞手腕不敢放,「會來不及的……」
必須快點離開……不然會、會出不去的……
少女緩慢地垂下頭,似是對既定的隱藏安排感到無力與沉重。
「不會來不及的啦。」格蘭亞伸手捧住蘇妮蒼白得臉頰,「我們還有十一個小時不是嗎?」青年樂觀地笑著,指了前方,「這麼久的時間,足夠我們走出去了吧?」
前方明亮的走廊,似是在告訴結束出路,卻不知是生命的結束,還是古城的出口?
蘇妮望著他手指的方向,緩慢搖頭,從後面看不清少女的表情,只感覺到無盡的悲哀。
「他不會這麼簡單的……」呢喃似地自言自語,少女緊抓著大鎚的背帶,「他說要讓所有人受盡痛苦……」

我不會讓任何人逃走的,享受到最後一刻吧。

腦海中浮現當時遙遠而清楚的話語,蘇妮緊閉上眼,咬著唇。
少女話語中的主詞,讓青年有些疑惑。格蘭亞抬手輕拍上蘇妮的肩膀,望著她的髮旋,頓了下後輕聲問道:「『他』…是誰?」
是偽戎……?又或者是那不確定的索裁?思考著,金髮青年覺得無論是誰,都脫離不了關係。
靜默的空氣裡參雜了許多惶恐,少女慌張的眼瞳四下閃躲,混亂的思緒使得蘇妮感到焦急,不敢對上提出詢問的青年藍瞳。
腦中閃過那兩個人的臉龐,倍感恐懼蘇妮唇發顫著,抖著聲模糊道:
「……索裁…」


燈光閃爍,忽明忽暗的走廊,粉色短髮女孩站在門外,望著身披橘色斗篷、瀏海遮了半臉的青年帶著三隻白色蝴蝶走過來,越過她,步入昏暗的走廊。
哼哼哼…。門內傳出輕微哼笑,蘇妮趴在門邊,望向了房間裡面。
裡面沒有一絲光線,黑暗佈滿空間,走廊閃爍的燈光,隱約能見地板上有大小不一的藤蔓纏繞。
「蘇妮,妳怎麼在這呢。」哼笑的聲音說了話,從陰暗中飄然傳出。
蘇妮感到寒意地抖了肩,正想著要離開,裡面傳出了腳步聲,慢慢地、穩重地,一步一步走到門口,看著黑靴出現在燈光範圍,寬而大的袖子與衣擺擺動在旁,墨綠髮尾搭在肩上,淺笑的他瞇起龍瞳,俯視著那名感到恐懼的女孩。
抓著門框,被盯得不自在的蘇妮,抖著腿往後退了半步,卻見他蹲了下來,雙肘擺在膝上,歪頭勾起唇笑,輕聲道:
「蘇妮,當運轉聲開始時,你們只剩下十二個小時。」
「每當鐘聲敲響,你們就將越靠近死亡,沒有翻轉餘地。」
他眼神越過女孩,望向了斗篷青年踏入的走廊盡頭,沒有任何溫度說道:
「我要讓所有人都感到痛苦、感到無力。」
他站了起來,手掌在寬大的袖子底下拍拍女孩的頭頂,踏出腳步,略帶肆虐的話語迴盪在走廊。
「我不會讓任何人逃走的,享受到最後一刻吧。」
帶著憎恨憤怒與痛苦享受吧。


手中的背帶被抓得發皺,蘇妮低頭望著自己的手,腦袋裡一團糨糊,只得被格蘭亞拉著走。
那我們趕快吧,至少先找到鐘刻,然後一起出去。金髮青年前幾分鐘這麼說著,就一直拉著少女快走,時不時回過頭詢問路線。
幕後黑手是索裁……那偽戎是甚麼?他的棋子嗎?但如果要出去,也要找到鐘刻才行……
已經…不能再失去誰了。
「不過這裡這麼大,要怎麼找到一個人啊?」格蘭亞撇嘴疑惑,晃著頭四下張望。
周圍是寬敞的長形空間,比剛才的走廊寬度寬了兩倍,像是小型的長方型廣場。
閃爍的燈光使得現場有些昏暗,但不難看出兩邊牆壁上都有寬而巨大的鐵門,兩邊各有三個,而鐵門上與周圍牆壁、地面,都有著無數的爪痕或拖曳痕跡,以及乾凅淡淺的血跡。
遲疑地拉著蘇妮上前查看,格蘭亞敲敲鐵門,低沉而厚重的聲音迴響在長廊裡。
怎麼開啊?格蘭亞小聲念著,逕自走到鐵門邊緣打量上面,大約在胸膛高度的部分,有個垂直凹槽。遲疑地將手搭在凹槽上,使力扣住且雙腳出力,想拉開沉重鐵門卻是徒勞。
少女站在原地,眼前青年又再次試了幾次,最後他失望地嘆了氣,回頭與蘇妮對上視線。
藍眸裡有著放鬆與放心,蘇妮還沒理解他眼中的情緒,青年就開口問道:「蘇妮,這裡是是放甚麼的啊?」格蘭亞抬眸看向鐵門最高的邊緣,至少也有兩公尺以上,「或者說,用來做甚麼的啊?」
門都如此巨大,想必裡面不是屯放大量、大型的東西,就是用來實驗……?剛才斷斷續續地從蘇妮那邊聽到,這裡之前是以融合實驗為主,而她出生在這,幫忙回收屍體……。格蘭亞搖晃腦袋,不敢再想下去,為什麼她的生活會是這樣呢……明明跟莉蕪一樣啊……
就跟莉蕪一樣啊。
不知格蘭亞想的甚麼,蘇妮順著他的視線打量染了血跡和爪痕的鐵門,透過混沌的腦袋還沒想到甚麼,一股莫名的冷顫襲擊全身。
彷彿門內是無法承受的事物。
抓住想要再次嘗試開門的青年手腕,也許是少女的表情太過恐懼,也許是周遭太過詭異、安靜得連一絲風都沒有,青年遲疑地頓了下,似是要安慰她一般,輕柔地笑了,放下了搭在凹槽上的手,輕拍她慘白的臉龐。
「沒事,不開了。」
沒事的,莉蕪。
長廊裡迴盪著不大的話語,消失在盡頭之中。
與青年對視,蘇妮依著他拍撫的節奏,緩慢地不再顫抖、不再提心吊膽,放鬆地嘆了口氣——

怎麼可能不開呢。

腦海深層竄出這句話的同時,少女感覺到思緒倏地被扯到遠方,無法控制身體的她,看著自己越過吃驚的格蘭亞,將手搭上了鐵門凹槽,手指勾住凹槽的瞬間,數條藤蔓從門縫竄出,抵著門將門縫撐開,似是增加少女的助力。在驚恐的格蘭亞面前,將文風不動的鐵門拉出了一條細縫。
黑漆漆的縫隙看不清裡面,而少女再次使力,將門縫拉得更大,經過數次的停頓,鐵門終於半開,少女也停下了動作,毫無波瀾的眼瞳望向一旁不敢輕舉妄動的青年。
——看看嗎?
那名少女的眼裡,似乎這麼問著。格蘭亞佇立於原地,躊躇地猶豫不決。他搞不懂她怎麼了、也不清楚門的裡面,有甚麼東西。
「那裡面……是甚麼?」寂靜了半晌,青年膽小地問道,雖然不期望毫無生氣的少女回答,但至少讓空氣不要那麼安靜…也讓自己不要那麼恐慌……
雖然一點用也沒有。
蘇妮感覺到自己無視格蘭亞的問題,逕自回過身,走進了漆黑的門裡,留下膽怯而停留在原地的格蘭亞。
而停歇一段時間的衝擊,再次使得整座城隱隱震動。


沒有目標、沒有地圖、沒有確切時間。
只有時亮時滅的燈、無止盡的路途,和滿地的乾涸血跡。
鐘刻已經不知道自己走過多少長廊與樓梯、進過多少大小不一的房間查看。房間內有些放置著大量資料或日常起居用品,越過那些放到腐爛發臭的日常用品,他翻遍那些資料,抽了幾張可能有幫助的資料在手上。
其中很多便是暱與孤楓的資料——只見過那兩人一面的鐘刻,讀著資料上的融合紀錄,有些訝異。
難道那兩個人跟偽戎……或是索裁有關係?不,真要推的話……。鐘刻快步踏在走廊上,手裡的紙張隨動作擺動發出沙沙聲,直視前方不存在的目標陷入沉思。
或許是與魁道爾有關聯?又是他,每個人似乎都因為他。不耐地咬牙嘖聲,雙劍掛在腰後劍尖拍打著腿部。那麼,暱和孤楓,跟跟魁道爾有甚麼接觸?又或者是他們的父母?打量著紙張上那兩人小時候的照片,片刻後,似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們是兄弟…?神韻、髮色都很相似,只是長大之後的兩人,在氣質氛圍上差了許多。
暱,二十三歲,是哥哥,給人的感覺比較沉穩、平淡,反應遲鈍;而弟弟,孤楓,二十一歲,膽小、懦弱、膽怯,害怕與陌生人接觸。
從紙張上看到沒遇過的非人,讓鐘刻沉思皺眉。萬卒獸跟焰魔……這兩種非人都是算難以遇到的類型,萬卒獸是使碰觸目標化為烏有;焰魔是全身覆蓋了冷卻岩漿一般的鎧甲,以及爪尖和鎧甲縫隙中都有岩漿在流動,並且擁有再生能力。
——要將非人等能力融合到人身上,到底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鐘刻踏上樓梯,銳利的眼睛掃視了周圍的角落,沒有甚麼東西,只有淡淺乾凅成褐色的血液。他持續快步向上,樓梯間的燈光昏暗,大概每隔五公尺有一盞微弱燈光。
曾是實驗品的他們,實驗有成功嗎?他們兩人,現在還在當初遇到的地方嗎?還是也來到這裡了?腦袋發出的疑惑,被原以為停下的震動打斷,鐘刻眉間鎖緊,停下腳步,抬頭打量落下的塵埃,銳利眼瞳中分析不出造成衝擊震動的原因。
不可能是地震吧?這種不規則的間歇猛力衝擊造成的震動,應該是人為、故意造成……那麼,是誰造成的?
鐘刻頓了下,抬眼望進樓梯上方的盡頭。
……不如說,現在有誰在這裡?


數顆貪食球不斷地砸向前方輕鬆閃躲的橘色人影,帶起的陣陣煙幕與碎石飛揚在空氣中。
「躲甚麼躲!蟲子嗎你!」夜咆哮著從煙幕中衝出,憤怒的貓瞳似是閃著紅光,伸出利爪就朝偽戎掃去。
而後者也只是邊呵呵笑邊閃開,一點也不見艱難與狼狽,「我只是在拖時間啊。」三隻燕尾蝶隨著他的動作翩飛在旁,絲毫不見少掉數量。
偽戎側身閃過了夜,而嵐從一旁竄出,伸爪直襲偽戎毫無防備的腰背。
「要是你們太快就把全部都破壞掉,我很傷腦筋啊。」偽戎側頭望著襲來的嵐,淺笑地沒有要閃躲,在嵐疑惑的剎那,三四條藤蔓從偽戎的腳邊甩出來,抵擋了猛烈的爪襲,使得全力衝刺的嵐一個踉蹌。
嵐在不穩的步伐中向後躍,拉開了自己與偽戎的距離,落在了夜的附近,耳朵後壓身子蹲低保持戒備與攻擊。
寬大的空間被明亮的燈光照明,地上全是貪食球砸出來的坑洞與碎石,煙霧瀰漫一切似是虛幻。
斗篷青年站在藤蔓之中,燕尾蝶在旁飛舞,他輕鬆與欣賞一般地笑著,沒有狼狽與憤怒。
「不過也不會讓你們活太久就是了。」他聳肩一派輕鬆道,像是說著午餐很好吃哦。
橘色青年所說的話語像尖刺一樣刺入貓餮雙子的耳中,夜咬緊牙根嘖了聲,對著偽戎咆哮:「那你也要有本事!」他後腳蹬地猛力地朝偽戎衝去,猙獰兇狠的臉龐帶著憤怒與憎恨,貪食球跟著伸出的利爪向前撕咬。
嵐隨後也跟著哥哥的動作襲向那名青年,臉上面無表情但眼瞳充滿憤恨;貪食球咧開血盆大口對準笑出來的偽戎咬下——
「目前為止,好玩嗎?」
跟著話音甩出的數十條藤蔓,迅雷不及掩耳地將貓餮們與貪食球掀翻出去,持續追擊襲捲牠們的軀體,並猛力將之甩到牆上。
全身的骨頭彷彿都要散架了,從牆面滑下摔在地上;不敢鬆懈的貓餮雙子撐起身體,瞪視著迎面走來的男子。
那男子頂著犄角,墨綠的頭髮在煙幕中飄動,他的唇角勾著嘲諷的笑意。
「貓餮們,好玩嗎?」一步一步地從另一端走廊踏出,他在偽戎旁停下,欣賞一般地讚賞,「表現得不錯啊。」藤蔓在他身邊竄生,佈滿了地面與視線。
夜猛咬牙根,恨意從縫中擠出,「索裁…!」貪食球隨著主人的站起身而飛起,圍繞在夜的身後;另一邊的弟弟,也甩開身上的石子,手腳撐地備戰狀態。
「夜,活到現在,你覺不覺得是安排呢?」索裁對著暴衝過來的夜,平淡地問道,他墨綠的龍瞳映著憤恨的貓餮,眼裡毫無波動,只有靜待答案。
嵐聽聞著他平淡地話語,腦袋飛速地閃過所有可疑的畫面,當初全族死亡只留下我們、實驗總在關鍵時刻喊停、就連撕碎整座城的人,與他站在廢墟那時,也——
似是想到甚麼,嵐眼瞳瞪大,吼著哥哥的名字而後腳踏地彈了出去,伸出想阻止夜的手。
幾乎是同時間,紫色的貓餮額頭爆出青筋,咆哮著誰管那些,邊揮動手爪,將距離拉到攻擊範圍內,貓瞳銳利而爪子帶著破風,在嵐奮力嘶吼中,朝索裁揮抓下去。
混亂之中,墨綠髮色的男子聳了肩側開身,佈滿傷痕與反噬的手伸出袖子下,抬起覆上迎面而來、夜猙獰的正臉,五指捏住頭顱臉龐並收緊。
他淺笑,龍瞳瞇起,「那是因為我當時還沒想殺了你們啊。」隨著話語而來的是,像發芽一般竄出索裁手掌的藤蔓,藤蔓猛地刺入夜的皮膚竄入骨頭,在肌肉裡穿梭奔騰;地面捲起四條巨大的藤蔓,將撕咬而來的貪食球貫穿,釘於牆面和天花板。
耳邊盡是他瘋狂痛苦的嚎叫,以及藤蔓整個貫穿他身體的場面,無數條大小不一的藤蔓從各處破膚而出,鮮血飛濺在四處,悲痛的哀嚎隨著生命的消逝而安靜。
場面似乎變得寂靜且放慢,嵐睜著不可置信的眼瞳,望著他將那具軀體甩在地上,鮮血啪地撞了一地,索裁對失去生命的身體嘆了口氣,接著勾起滿足的笑,抬眼對上僵在原地的嵐。
「明白了嗎?」他平淡地道,腳步緩慢地踏了過來,「所謂的差距。」
「你們活著不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反抗,而是我的安排,」他一步一步接近踉蹌退後的藍色貓餮,「一切都在我的計畫之下,你們的滅亡、所有的走向——」他於嵐的面前站定,微彎下腰與嵐平視。
「你都知道結果會是如何了,還想殺了我嗎?」
殺不了、絕對不行,沒有反抗的力量,只要他想,隨時都能了結他所想殺的人。
嵐恐懼地瞪視著勾唇笑起的他,緊咬的下唇似乎出了血。
似是滿意他的表情,索裁直起背,越過了嵐。
「除了我,你還能殺了誰呢?」
仔細思考吧,能導致這一切的是誰呢?
鐘聲緩慢響起,敲響了第二次的提醒,巨大而低沉的兩次聲響迴盪在整座古城,消散於空氣中。
他唇角的笑意拉了開來,踏出腳步的同時操控偽戎從嵐的另一邊跟上,他說道:
「除了我,你誰都殺得了。」
廝殺吧,被仇恨侵蝕的你們。
憤恨嗎?這是你們的報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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