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怪物

 「媽媽,那裡有一個人。」
咖啡店的落地窗,一名約五、六歲的男孩趴在玻璃上,看著對面巷子裡縮在一角抱著膝蓋的青年。
「哥哥,他看起來好虛弱喔。」女孩聞言湊了過來,跟著哥哥一樣趴在玻璃上面。
虛弱的青年縮在巷子裡的紙箱旁,身上的白衣白褲染盡了髒污,原本的藍色頭髮也不見以往的清澈;他蜷縮著身體,壓抑肚子的飢餓,只想消失。
「媽媽我可以拿東西給他吃嗎?」男孩轉頭問擦著手走過來的中年女子,指指巷子。
女子包著頭巾,腰上綁著深色圍裙,她在兩個孩子中間蹲下,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不要給他吃的,我們又沒欠他。」渾身髒污,一看就知道是逃出來的,誰知道他的來歷和性格是如何,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奇怪的團體纏上……
摸了摸兒女的頭,再三叮囑不能給他東西吃後,女子便轉頭回了櫃檯。
兄妹倆對視互看眨眨眼,趁媽媽不注意便溜出了店門外。
「不給他東西,我們可以去找他玩啊!」男孩頑皮地說著,拉著妹妹竄到對面巷子,爬上木箱趴在上面戳戳青年的頭頂,「欸,你怎麼會在這裡?」青年的頭髮髒亂,讓男孩忍不住拍拍手上的灰塵,抹在妹妹身上,惹得妹妹嫌棄尖叫。
青年緩慢地抬起頭,藍瞳中有些迷茫,望著眼前的兄妹,有些膽怯地歪頭,「……怎麼了嗎?」之前太過飢餓,導致上次走到這裡聞到麵包香與咖啡香就停下來了,窩在這裡不敢動也不敢乞求,想著香氣能飽肚子……看來是不可能的,肚子一直叫。
「你很餓嗎?」女孩盯著青年的肚子,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也餓了。」
「妳不是才剛吃過嗎?」男孩白了眼妹妹,趴在木箱上對著青年晃晃手臂,「你叫甚麼名字啊?」
「呃……孤楓…?」孤楓抱著膝蓋有些不明所以,這裡的小孩都這麼不怕生的嗎?都不怕會有壞人嗎?
斜照的陽光灑在巷子裡,橘色讓巷內感覺暖暖的。
「我是凱,」男孩笑了出來,缺少一顆牙的笑容很是陽光,「她是婭,我妹妹!」婭也對著孤楓笑了,她正要拉起孤楓的手時一個巨大陰影伴著煙味壟罩三人的上空。
順著向上望,孤楓看到一名綁著圍裙包著頭巾的中年女子嘴叼一根煙,手插腰地站在孩子們後方。
「…你們在幹什麼?」陰惻惻的聲音緩緩落下,孩子們抖了抖,孤楓也感受到巨大的威脅,抖著腿向後退。
男孩女孩一頓一頓地回頭,像是做錯事被抓到現行犯一般,哆哆嗦嗦地扯著謊:「沒、沒啊……剛好球滾到這邊來了……」凱用手肘戳婭,讓她趕緊講點甚麼。
「媽、媽媽…都是哥哥不小心把球打過來的……」越講越小聲,女子的目光越發不信。
女子食指與中指夾住了菸,吐出了灰霧,「哦?球在哪裡啊?」直接戳破漏洞百出的謊言,女子咬著菸快速地彎腰把想逃的孩子打橫抱在腰旁,瞪了眼被自己氣勢嚇到站不起來的青年,「給我滾,不要再出現了。」
女子帶著煙幕轉頭就走,她腰間的男孩對著孤楓揮揮手表示不要擔憂,女孩用口型誇張地說著:不要離開,留下來啦。
愣愣地望著他們進入咖啡店,孤楓縮在原地不知道該聽誰的話。

夜晚下起了滂沱大雨,巨大的雨聲幾乎蓋過室內的聲音。
凱與婭擔憂地趴在二樓窗檯上看著被雨水沖刷到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孤楓還在外面……」呼出空氣讓玻璃蒙上一層霧,婭拿手指在上面隨便亂畫,「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地方躲雨。」
「還是我們去找他!」凱拍桌站了起來,興奮地就想要衝下樓,卻被妹妹拉住了。
婭擔憂地在凱耳邊偷偷說道:不行啊,媽媽在下面不會讓我們出去的……
那怎麼辦?不能放孤楓一個人啦……凱也小小聲地回應,指了大雨又猶豫看著樓梯口。
兄妹倆愣愣地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怎麼辦又想不出辦法,蹲在樓梯口思考直接衝出門外的可能性有多高。
喀、喀。
鞋跟踏在樓梯上,緩慢地步伐讓兄妹兩人竄了起來,慌慌忙忙地爬回原來的座位,趴在桌上警惕著樓梯口。
女子拎著渾身濕透的藍髮青年出現,一臉嫌棄地將他扔到地毯上然後拍拍手,瞪向孩子雙手叉腰,「你們兩個,是不是對他說了甚麼?躲雨躲到我的屋簷下,要不是他突然倒下弄得我不得不處理,不然明天店門口就多了一具屍體我店還開不開啊?」地毯上的青年縮起身子,不知道是被女子的氣勢嚇到還是冷得瑟瑟發抖。
凱一直搖頭,表示自己沒有說甚麼,一雙眼睛卻緊盯著青年透露著擔心;婭也跟著哥哥搖頭,坐直身體眼神卻不時飄到孤楓身上。
深深嘆了口氣,孩子會喜歡的人自己總是理解不能,「凱,帶他去沖熱水洗一洗。」女子捏捏眉心,指使男孩領著孤楓去浴室,「婭,我們去給他找衣服穿。」

二樓的客廳裡,女子與孤楓面對面坐著,似是對峙。
兩個孩子不敢輕舉妄動,縮在沙發一角偷偷觀望。
「我是凱菈,你的叫甚麼名字?」名叫凱菈的女子吸了一口菸,吐出。
「呃…孤楓…」這是要盤問身家的節奏嗎?
「來自哪裡?」
「伊莉貝……」
「今年幾歲?」
「呃……」孤楓在默默盤算,眼睛下意識地飄忽,看到一邊牆上的日曆寫的年份後,才給出了答案:「十九歲…」
凱菈對於答案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徑直問了許多關於身世、生活以及經歷。
但對於之前經歷的實驗,孤楓膽怯了,害怕因為自己是怪物而被趕出去,他選擇說一半、藏一半:自己確實是經過實驗出來的,不過沒有任何失敗或成功的狀態在自己身上。
明明自己就是失敗品,明明自己就是怪物還奢望甚麼?剛得到的溫暖嗎?
面對的盤問似乎結束了,凱菈扭扭脖子,手指夾著菸,看向自己的孩子,「你沒有地方去,要留下來可以,但是有條件。」她眼角掃了孤楓一眼,繼續說:「白天你得替我工作,晚上或閒暇時間要陪他們玩,這樣的話我可以提供你伙食。」用菸指了指一旁的男孩女孩,凱菈平靜地等待孤楓的下文。
愣了半晌,孤楓似乎還沒想通,一旁的兄妹已經開心地撲了上來,抱著他們孤楓眼裡滿是疑惑:為什麼會有跟他們玩這一項?
「他們已經氣走了好幾個保母了。」凱菈吸著菸,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他們很喜歡你,但你根本不會照顧,那你就陪他們玩吧。」望著依舊疑惑的孤楓,凱菈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喜歡你;再說了,你看起來也沒甚麼殺傷力。」
看起來挺弱的。凱菈上下掃視了孤楓,呼出一口菸想著。
孤楓抬頭望向撐著桌子站起來的凱菈,聽她說道:「只要你不傷害他們,你要留多久目前都沒有關係。」然後帶著灰煙離去。


「為什麼不救他——」
藤蔓似乎鬆脫,孤楓掙脫而出,滿腔的責怪與恐懼傾瀉,歇斯底里的聲音刺痛著鐘刻的耳膜,孤楓僅有的手撐在地上支撐著身體,飽含了複雜心情的豆大淚滴不斷低落在地面,與紅色染在一起。
啊啊啊啊————
他的聲音淒厲而悲哀,鐘刻瞪圓雙眼,不可置信地盯著地上剛剛還站著的暱,現在卻是一團沒有呼吸的肉塊。
——為什麼不救他?
心裡一個聲音,跟孤楓一樣質問著自己。
我為什麼要救他?我與他不過只有一面之緣而已。偽戎就在前面,為什麼不殺他?
——是「命」重要?還是「仇」重要?
就只差一點,偽戎就會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你為什麼不救他——!」
孤楓的聲音悲痛而尖銳,他猛地從地上爬起,僅有的左臂扯住了黑髮青年的衣領,對著愣神的他吼:「為什麼不救他!他是我剩下唯一的家人啊——!」
我被趕離了所待著的地方,四下徬徨之際回到了當初的家鄉,被大火燒光只剩下焦黑骨架的家已無人。
爸爸媽媽都死了。
鄰居已不是當初的那一家人,他們從記憶中道出了現實:你說那家人啊,好像都被火燒死了,原本住在這的鄰居似乎怕被波及也搬走了。
眼淚與嘶吼混雜,孤楓發白的嘴唇因痛苦而顫抖,瞪視著鐘刻的同時也在怒罵自己。
──我為什麼不再努力一點用力一些,掙脫束縛伸出援手?我為什麼不自己去救他?
嘶啞地哭嚎著。


凱菈說今天會晚點回來,要去隔壁城處理一些事情。
夜晚裡,燈火蔓延著溫暖,孤楓兩手環抱睡著的凱與婭,輕聲地推開二樓的房門,將兄妹倆安置於柔軟的床上,拉過被子壓壓被角,輕輕撫過他們柔順的頭髮,望著他們可愛的睡臉,孤楓坐在一旁手撐著臉微微笑。
在這裡已經待了一年快半了,凱跟婭不知為什麼非常喜歡自己,總是在身邊繞來繞去,什麼都要分享給我看,而凱菈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於來路不明的我。
前段時間問了兄妹倆為什麼喜歡自己,孤楓只見凱歪歪頭,理所當然地說:
因為感覺你比那些大人單純得多了,還有一種不可以放你一個人的感覺。
婭在一旁附和地點頭。
雖然不太能理解他們喜歡的理由,但孤楓覺得至少是被喜歡的、至少有地方留下、有溫暖的歸宿。
拍拍他們的被子,孤楓從回憶裡站起身,走出房間帶上房門時,樓下傳來了些微的聲音。
凱菈回來了嗎…?
孤楓有些疑惑,因為凱菈說至少也要十點過後才會到家,現在也才快十點啊。牆上的鐘,分針才剛過九而已呢。
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孤楓蹲在樓梯邊從扶手的縫隙內偷看。
櫃檯那邊有細微的小聲音,悉悉簌簌翻倒著似乎在找尋甚麼。
一顆陌生的頭忽地抬起,惱怒地瞪視著眼前的收銀台。
咦…是小偷?
生平第一次見著小偷,孤楓總覺得該上去制止他,但卻感到害怕。
盯著小偷拿出鐵鎚,準備砸開收銀機,孤楓在樓梯邊緣發抖的腳倏地一滑,整個人滾下了樓梯。
在小偷丟東西過來之前,孤楓狼狽地站起來,縮著肩膀瞪著小偷,聲音無一不在透露他的畏縮:
「你、你是誰?你在那邊做甚麼?」
在孤楓站起身的同時,小偷就拔出了腰間的手槍指著孤楓,威脅地晃晃槍口要他蹲下。
窗外原本明亮的月亮,似乎被烏雲遮蔽,街上漆黑一片,看不清街邊的咖啡店內況。
孤楓害怕又呆愣地照著蹲下,完全沒料到會有槍,小偷持續舉槍指著自己,另一手卻把快狠準地把收銀機的錢撈進袋子裡。
孤楓腦袋混沌,卡殼地似乎不能運作,但只有幾個念頭是清晰的。
──那是凱菈辛苦賺來的錢,不可以拿走。
──不能拿走!那不是屬於你的!
──還給凱菈,那是她的財產!


「還給我啊!我甚麼都不剩了啊!」哭喊,複雜的情緒在臉上。
空間不斷迴盪淒厲的哀嚎,而偽戎只是在後方看著,沒有要參與般,像是欣賞表演一樣找了塊石頭坐下,蝴蝶停在他的肩上。
領子被扯住,鐘刻咬著牙關,瞪視一般地怒目眼前幾近崩潰的青年。
你甚麼都不剩關我甚麼事!我與你們只見過一面連認識都算不上,你憑什麼扯著我的領子叫囂!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救他!你以為只有你失去東西嗎!
「你以為我沒有失去東西嗎!」幾近嘶吼的咆哮,鐘刻暴怒地甩開孤楓的手,眼裡閃過銳利紅光將人踹在地上,「想要把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殺了,好讓一切結束,但格蘭亞卻死了,他的家人和科林也死了,收養我和格蘭亞的那對夫妻也被陷害,你以為我沒有經歷過嗎!」
甩開劍尖,血液飛濺,鐘刻踏著怒意與悲痛站在孤楓面前。
「只不是死了家人還是失去甚麼,你我的處境都一樣,你憑甚麼對我叫囂!為什麼不對後面坐在那裡的偽戎咆哮!
「我也甚麼都不剩了,你為什麼不救我?你為什麼不自己拯救自己還期望別人的救贖!」牙根緊咬,理智似乎只要再一點點激動就會斷裂,鐘刻拳頭死死握著,指甲陷進肉裡,絲絲血液流出。
屁股在碎石地板上磕得生疼,孤楓的眼淚依舊止不住。
誰都不是義務啊,誰都失去過甚麼啊,我到底在幹什麼啊,連最簡單的救援都要別人來幫助。
──無論是你或我,都只剩下自己了啊。
「沒有喔,」偽戎竊笑的聲音幽幽地傳來,他伸出食指指著猛地轉過身的鐘刻,「你忘了嗎,收養你們的夫妻還沒死呢,也許你還剩下他們呢。」
也許,而已唷。
你給我閉嘴!鐘刻吼道,「你別想打他們的主意!」理智啪地斷線,腳用力地踏在地面上,子彈一般地朝向那抹橘色人影狂奔,憤怒的鐘刻把劍尖提了起來,瞄準他。
──給我閉嘴,你個人渣!


腦子還在吶喊,身體卻先衝了出去。孤楓帶著害怕與驚恐,踉蹌地衝進櫃台用生平所有的勇氣一把搶下小偷手裡裝滿錢的袋子。
「咿……」孤楓抖著身體把錢袋護在懷裡,瑟縮的樣子卻搶下了錢袋,讓小偷有些出乎意料。
雖然出乎意料,但小偷感到更多的是惱怒;他槍口抬起就扣下板機,連續地槍聲響起掃過了一連串的玻璃杯子與用具,卻愣是沒打中跌坐在地的孤楓。
好可怕……他看起來像要殺了我……。攢緊了懷中的錢袋,孤楓抖著腿向後退,視線不敢離開槍口一吋。
「孤楓!」
驚慌的稚嫩呼喚從身後響起,小偷與慌張的孤楓幾乎同時望向了聲音來源──凱拉著婭站在樓梯口,害怕與驚嚇堆滿在兩人的小臉。
慌忙地從地上爬起,孤楓踏著不穩的步伐衝向樓梯口,期望在小偷開槍前能夠抵達。
──為什麼要下來、為什麼不待在上面!
──好恐怖、好討厭、好害怕!
──不要開槍、不要傷害他們、不要過來!
──不允許你傷害他們!


為什麼就只剩自己了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沒辦法和睦平靜生活就好了?為什麼要把事情的走向都如此不如意?為什麼我要經歷這些事情?
──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啊!
低聲嘶啞哭喊,孤楓的情緒像個無底洞般,掉入之後抓不住任何繩索抵制開始淹沒咽喉的負面情緒。
斷掉的右臂發出灼熱的感覺,孤楓左頰爬上了火一般的紋路,他摀著斷臂,兩隻不同的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右臂。
「哦呀,」偽戎依舊是從容閃過鐘刻的一切攻擊,跟著燕尾蝶注意到了後方似乎不對勁的藍髮青年,「比起我,你應該先注意他哦。」指向後方,偽戎趁鐘刻分神回頭的同時,捉住他持劍的手,手肘用力一頂,吃痛的鐘刻手指鬆了開來,劍被偽戎接在手上,鐘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個迴旋踢擊中腹部,滾倒在地。
好痛,為什麼這麼痛?有甚麼東西在撕裂我的皮膚和骨頭,是什麼東西竄了出來?
劇烈的疼痛與灼傷感讓孤楓張著嘴卻喊不出聲音,眼看著原本包紮的布料被燒得掉下來,兩截骨頭似的東西裹著黑肉還冒著煙竄了出來,在三人的注視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生,兩隻屬於焰魔的紅黑色手臂夾帶著高溫與灰煙高舉在空中。
孤楓望著硬是長出來的兩隻手臂,驚嚇與恐慌讓表情猙獰。
這是甚麼?這是甚麼怪物、我不要、這不是我、我不是怪物、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不要啊啊啊啊————!」


跟著槍聲響起的,還有大量的煙霧,煙霧裡閃爍著星點般的紅光。
孤楓…?小孩訥訥地喚著他的名字,眼前的青年臉頰似乎紋上了紅色火紋,護在前方的手甲閃著銳利的紅光。
不要過來…不要…看我… 。咬著下唇,全身都止不住地發顫,孤楓眼淚似乎快滴下來了,不敢轉過身只敢把錢袋拋到小孩面前,害怕見到他們的表情、害怕他們的眼神。
面前的小偷見原本好好的人一剎那就變成了怪物,嚇得手槍都掉了,翻出櫃台就想逃跑。
不可以讓他跑了、不能讓他跑了。
跨出腳步伸出完好的左臂抓住小偷的手,卻被一腳踹翻在地,慌亂之中帶著炙熱高溫的右爪抓上了小偷的腳踝,燒焦似地味道與疼痛的灼傷感竄上小偷腦門。
孤楓聽見了他的慘叫,倏地放開了手,不敢輕舉妄動卻讓小偷趁機撞開門跑了出去,衝出去一段距離後似乎撞上了誰,慘叫了一聲後便沒了聲音。
喘著氣看著接近店門的人,那是凱菈。她叼著菸拎著小偷跨進店門,掃視了慘不忍睹的店面後定睛在地板上的孤楓。
「……」凱菈眉頭深深皺起,找了繩子快速把小偷五花大綁後,猛力拎起孤楓,全然不管小孩在後面的呼喚,打開櫃檯旁的儲物間,撈出了一件斗篷甩到孤楓身上,「給我離開。」
「…咦?」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孤楓瞪大了眼睛。
凱菈越過孤楓走到孩子前,拿起了錢袋看看裡面的金額,眉頭依舊深皺,「我叫你離開,怪物。」跨著大步扯過孤楓,以不容質疑的力道拉著他迅速走向後門。


在孤楓淒厲的尖叫聲中,偽戎表情意外,手甩著劍往前走著,「哦呀……你連焰魔的再生都繼承下來了吧。」
站在三公尺開外,蝴蝶往前飛舞,偽戎站在原地欣賞那兩隻焰魔手臂,「也許你才是完成品吧,就繼承的程度上來說的話。」勾著嘲諷的笑,他把劍搭在肩膀上,斗篷隨著動作晃動。
後方的鐘刻忍著痛楚撐起身,沒癒合好的傷口又裂了開來,血液漫在衣服上,他想衝上去搶下武器,但痛覺使他喪失力氣。
嗯——。偽戎歪著頭一手撐著腰似乎在思考,一隻燕尾蝶拍拍翅膀落在鐘刻眼前,而孤楓那邊繞了兩三隻蝴蝶。
「你想幹什——」鐘刻從牙縫擠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偽戎打斷。
「原本想要留到第八聲鐘響再讓你死的,可是要是把你留到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的身體會不會被焰魔吞噬掉呢。」他摸著下巴,歪歪頭,「為了不讓後面那麼難辦,只好現在就讓你死了唷。」
真可惜啊,我的計畫都被你打亂了。偽戎喃喃道著,再次甩了甩劍,「一切都要結束了,開不開心啊,孤楓?」在呼喚名字時,加重的音量與諷刺的語氣讓孤楓的情緒無底洞瞬間被冰冷填滿。
從頭到腳至心臟似乎都涼透了,除了那兩隻怪物的手臂依舊散發著無法靠近的高溫。
——不要,我不要、我不想死。
——不要殺了我。
——我還想活著啊。


不要!孩子們不斷的哀求在後方。
迅速地將斗篷扣好將帽子替他拉上蓋住了那眼睛,凱菈皺眉叼著菸,把錢袋塞進不明所以的孤楓懷裡,「離開,剛才動靜這麼大,要是軍警還是鄰居來了你覺得他們會袒護人還是怪物?」
「可是……」我不是怪物啊……
「我可以藏一個人,但我可沒能力藏一個怪物。」拉開門,在孩子們乞求的呼喊中凱菈用力地將青年推出門外,眼神和語氣同樣的冰冷:
「給我滾,怪物。」


鐘刻看著孤楓揮舞極具破壞力的手臂做最後掙扎,藤蔓從他腳邊竄起,將哭喊反抗的藍髮青年死死捆住,勒住他的嘴巴、緊捲他的手臂,大量的藤蔓捲襲高溫的雙臂,層層堆疊讓手臂無法攻擊,也替補著被高溫燒斷的藤蔓。
偽戎甩著劍回頭望了鐘刻一眼,「把你也綁起來好了,雖然你痛到動不了但也有可能爬起來阻礙我。」藤蔓跟著話語在鐘刻身旁竄出,迅速地將黑髮青年牢牢捆在地上無法動彈。
「——嘖!」掙扎,卻無果,結果連頭也被捲住了,硬生生被藤蔓掰著無法迴避眼前的畫面。
偽戎輕聲哼笑,他走到孤楓面前抓著他的頭髮,迫使孤楓仰過頭,露出頸子,肆虐地道:
「鐘刻,好好欣賞這一切唷。」
劍尖抬了起來,對準了孤楓裸露的脖頸。
「孤楓,這是你最後的痛苦。」
偽戎帶著笑說著,孤楓求救哀嚎的嘴巴被藤蔓封住,無法發出完整的聲音,眼裡的求救與恐懼的淚滴皆不被他當成一回事。
他拍拍孤楓的後腦勺,劍尖就猛力貫穿他的咽喉直達體內深處,銳利劃開了血肉與臟器,偽戎將垂直的劍握在手裡,接著向下剖開了這副身軀,血液隨著剖口飛濺,沾染上了偽戎的暖橘。
在偽戎刺穿孤楓咽喉的那時,鐘刻早已緊緊閉上眼睛不願看見,但耳朵卻不斷接收到血與肉的聲音,身軀不受控制地發顫,鐘刻終於開始感到害怕、才看清自己一直想要復仇的到底是甚麼樣的人。
一個毫不在乎生死、把玩性命,對他來說生命根本無需珍惜與愛護、根本就不需要憐憫與同情。
他想殺就殺,在計畫裡任何的誰都只是棋子,沒用了或妨礙了就丟掉。
就像孤楓一樣。
就像在這裡的其他人一樣。
「為什麼要緊閉著眼睛呢?」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劍尖流下的血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你現在才明白你面對的我是甚麼樣的人嗎?」
劍被插在一旁的地上,鐘刻聽到了他蹲下,全身猛地一顫。
啪。帶著溫熱腥味的手拍在臉上,鐘刻倏地睜大眼瞳,偽戎帶著濺滿半身的血蹲在眼前,滿是紅色液體的手掌拍在鐘刻臉上。
「你從一開始就應該明白了解,你所面對的,是你永遠也無法超越的人。」
「現在才了解,會不會太晚了呢?對於那些被你牽扯進來的人們。」
「不覺得你讓他們死得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偽戎笑了出來,詭異與諷刺掛在染血的嘴角,他收回手,盤腿坐到了地板上,將血抹在碎石上。
「沒關係,離第八聲鐘響還有大概半小時吧。」
「就讓我來跟你聊聊天吧,鐘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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