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你是誰

 「讓我來跟你來聊聊天吧,鐘刻。」
平淡而慵懶地聲音,絲毫不見這種時候應有的急切或憤怒。
「現在在這座典羯亞古城內,只剩下你跟我了呢。」偽戎手撐著下巴手肘抵在膝蓋上,蝴蝶拍拍翅膀,落在四周,其中一隻停在偽戎的肩膀上,「最大的威脅——貓餮雙子,他們在最一開始就死了,夜死在我的手裡,嵐發瘋一般地向下掃蕩,因為牠知道牠不會是我的對手。」
「你一個人類現在才了解,你自己說說,是不是很不自量力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滿腔仇恨就撞了上來。」
偽戎似乎嘆了口氣,換手撐下巴,「雖然還沒結束,但你現在得到了甚麼嗎?」
甚麼都沒有吧?甚至還丟失了很多東西。偽戎喃喃道,「格蘭亞與蘇妮、一些根本不算認識的人命,還有漸漸疏遠的武器店夫妻——你從不主動關心他們——你自己對於仇恨開始轉變為懼怕,你能夠完成甚麼、擁有甚麼?」
──對於我,以及你的無能感到懼怕。
眼裡被仇恨掩埋看不見近在咫尺的呼救,你連陌生人都不願意伸出援手救助,你說你跟殺人犯有甚麼兩樣?
「就跟魁道爾一樣。」他輕聲笑了,卻帶著悲哀,「殺了一輩子的人,那股戾氣卻保護不了自己——或是愛人和孩子。」
…我跟他不一樣!鐘刻咬牙切齒地回,奮力掙扎而藤蔓卻無動於衷。
白色的燕尾蝶翩翩飛起,圍繞在偽戎身邊,他伸手揪住了鐘刻的黑髮,用力地痛得黑髮青年長嘶一聲。
「你跟他是一樣的,留著一樣的血與幾乎一樣的外貌——看起來小個十幾歲的魁道爾——一樣地獨自撞破頭也沒有保護到任何一人。」

雙手染滿紅血,早已抹不去嗜血的天性。

沒有人會想要一顆定時炸彈在身旁,你與魁道爾的個性在這方面極為相似。
「你為了復仇就一股腦衝下去,沒有考慮別人的意見與感受;魁道爾為了鮮血滿腔熱情劃開無辜性命的身軀,全然不管犯下的罪孽與求救的哀嚎。
「你自己說說,哪裡不一樣?」
我怎麼可能跟那個罪犯一樣,我不可能跟他一樣!出發點完全不同,他為了血而殺人,我為了殺了你才踏上這條路!「因為踏上了這條路,他們才死了,還不都是你害的!」鐘刻被藤蔓壓制在地狼狽咆哮、對著慵懶地偽戎,「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啊!」
要是沒有你,我們也不會落到這種下場;要是沒有你,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啊!
「……」沒有答腔,偽戎放開他的頭髮,緩慢地回到撐下巴的姿勢安靜望著鐘刻。
空間裡面沉靜地只有自己的抽氣聲,鐘刻盯著每一隻燕尾蝶乖順地停在那人橘色斗篷、橘色頭髮上,闔起翅膀。
過了好半晌,久到鐘刻都差點以為偽戎睡著了,想掙開藤蔓卻聽到他幽幽地開口,淡淡地說:
「你還記得你在薩米摩住院時,阿安諾醫生講的故事嗎?」
…甚麼?
「不是有一個叫特羅達的人嗎?」
偽戎緩慢地放下撐頭的手,與另一手交握疊在腿上。
「跟你大概說一下他,和『我』吧。」


我也忘記是哪一天了,我來到薩米摩附近的莉達可米湖。
沒有起霧的湖邊,微風徐徐吹拂,下午的暖陽斜照,整個感覺都懶洋洋。
悠閒地享受日光時,旁邊忽然站了一個人。
懶散地望了過去,那個人橘色短髮跟太陽一樣溫暖,他抱著他的工具包,興奮但又疑惑直盯著我,並緩慢靠了過來。
是、是龍嗎?他怯怯地問著,視線沒有離開我頭上的綠色犄角。
有些不耐煩,人類看到稀有物種總是一臉新奇,「怎麼?」我是龍又怎樣?
他慌慌張張地支吾,被我嚇到一般,眼神往下四處飄移。
「怕就滾,人類。」哼笑一聲,不打算再理他,我偏頭望向閃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你、你有名字嗎?」在最後一刻,人類似乎不禁大腦問了出來,反應過來後他驚嚇地縮起肩膀不敢抬頭。
輕笑了一下,我勾唇玩味兒地看向他,「索裁。」知道了名字又如何?
他小聲地驚呼,應該是沒料到我會給他答案,他鼓起勇氣抬頭往前踏了一步,開始結巴又開心地道:
「索、索裁,不知道你有、有沒有去過城裡,離這裡不遠的薩米摩…那裡很好玩喔,有很多好吃和音樂樂器之類的…」他越說越小聲,最後閉上嘴巴瞪著灰色的眼瞳看我,用著期待的眼神。
眼睛居然是銀灰色的……這是我第一個想法,後來思考了他說的話,大概是想邀請我去城裡作客吧,順便把稀有物種也給其他人看看。
真煩躁。
被我冷漠瞪視了那麼久,他怎麼還不走,「還不快滾?」語氣滿滿的不耐,瞪向他充滿怒意。不要再打擾我的清閒時光了,人類。
見我下了逐客令,他眨了眼慌張地道了再見,懷裡緊抱著包跑掉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裡,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我偏偏頭笑了。
「呵,那座城啊,不知道有沒有比以前好呢。」

薩米摩正值音樂祭,我閒來無事,也算是時間太多可以隨便亂逛,便順著那個人類的意思,溜達在城裡混。
不過都是挑偏僻小巷或屋頂,我不想成為焦點。
隨便混混的這幾天,總是會下意識地尋找那名橘髮的人類,想要再看看他的身影和觀察他的個性——為什麼看到龍還能湊上來問名字的詭異個性,還不帶敵意和虛偽。
——就只是想認識我而已,單純地。
那個人也算好找,顯眼的橘色頭髮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認出。
旁邊的人們都親切的喊他的名字、送一些東西到他手上,他也笑笑地接受了,跟著人們聊天享受音樂祭,偶爾也去工作。
我坐在屋頂上,伸伸懶腰,手撐著下巴,望著落下的太陽,喃喃念著那個人的名字。
特羅達。

特羅達身上總帶著一種特殊的氣味,乾淨與木香還有一些單純的清香。
幾乎是沒有碰過如此好聞的味道,其他的人類總是參雜著忌妒憤恨覬覦等等之類的臭味。
讓我想再多靠近一些,享受那得來不易的清香。
循著味道我找到了特羅達的家,在郊區,四處都是草原。
其實有點意外他不是住在城裡,不過要是住在城裡的話,就不會順道去莉達可米湖看了吧。
小木屋不大,繞一圈隨便看看也沒花幾個分鐘。
前門並沒有鎖,大概是他出門忘記鎖上了吧。
站在玄關環視空間,樸素與單純充滿在此,餐桌上零散地放著一些紙張,床上的被子扭曲凌亂沒有折起,冰箱上貼滿了紙條。
空間不大,只有一個人生活的痕跡,卻感覺溫暖。
退出去把門關上,我靠在門前的柵欄上,想說等他回來的同時順便打個盹。

腳步聲越走越近,卻突然煞住了腳步。
我掀開眼簾,天色還沒全暗,但太陽已經下山了,只剩下夕照;往旁一看,特羅達站在不遠處,臉上的驚訝藏不住,張著嘴想說甚麼卻甚麼都沒說出來,手裡提的工具包差點就掉到地上了。
被他的樣子逗樂了,我笑了一聲說:「你說的那座城,變得不錯了呢。」他還沒回過神,我便看向他的屋子,「特羅達,你家看起來不錯嘛。」
欸呃……他結結巴巴,一卡一頓地走了過來,「呃、對…我是特羅達……那是我家…欸不對,你怎麼會知道?」
勾起笑,我掃了他一眼,「因為你的味道特別不一樣。」
特羅達聞聞自己的衣服,一臉疑惑,「我怎麼聞不出來?」
「因為你是人類。」
「那…你、你要進來坐坐嗎?」
「行啊。」我挑眉,不等特羅達反應過來就逕自開門走了進去。
他意識到自己沒鎖門的臉很是好玩。

賴在特羅達家已經要一個月了。
用多到浪費的時間汲取溫暖,看著特羅達捧著小木頭雕刻、跟著他到街上去看他工作、幫他瞪跑或嚇跑來搗蛋的人,偶爾幫他毀掉廚房和一些工具,。
今天下起了毛毛雨,特羅達一早就出去了。
不喜歡陰天和雨天的我待在家裡,無所事事地把玩著他做的小木雕。
無聊地打了呵欠,啃起特羅達留下的麵包,發呆一般望著窗戶上的雨滴。
在這邊是不是待了夠久了呢?是不是該離開了呢?
感受到他越來越依靠自己的強大,但也不是利用,而是安心。
為什麼會安心?為什麼會開始依賴?難道我對他一直放寬底線嗎?
「……」
在踩到別人底線前時,他通常就已經退一步了。
其實也看不慣他一直遷就別人的模樣,覺得他可以對自己更好、更重視自己,我感到有些不忍。
嚼著麵包的嘴停下了,對自己的感想有些訝異。
…不忍?對人類感到不忍?
思考了半晌,搖搖頭。
不,只有對特羅達感到不忍。
「嘖。」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感覺?他也只是區區人類啊。
——一個沒有被世界污染的人類啊,乾淨的笑容是多麼溫暖又不是沒有體驗過。
窗外的雨聲不間斷,屋子裡迴盪著聲音,沒開燈的室內昏暗地有些壓抑,我坐在餐桌前,將最後一口麵包送進嘴裡。
「…離開吧。」
在陷入之前。

不告而別離開後好幾天,飛在各個城鎮之間遊蕩,一堆疑問地思考自己為什麼會留下紙條,告知特羅達自己也許還會回去。
是想要讓他安心,還是有所期待?
我不知道。
活了這麼久自己在糾結甚麼一點也想不出來。
「真沒用。」嗤笑,對著自己。
既然想不出來,那就乾脆不要想了吧。
為了不讓自己想到特羅達,我找了一塊安靜的地方,讓自己處理一些需要高度集中力的事情——像是玩數獨,或是大範圍骨牌——腦袋裡面塞滿了東西手也停不下來,沒有多餘的腦力去想。
等回過神,兩三個月眨眼就這麼過去了,看著散了滿地的數獨紙與骨牌,腦袋裡第一個冒出的還是特羅達。
——要是他看到這麼亂的地板,大概會碎碎唸然後動手收拾吧。
輕笑,笑在胸腔裡的那種。
既然過了兩三個月,還是想見到特羅達,那麼就回去看看他過得如何了吧。

站在熟悉的門前,確認了特羅達在家,沒有敲門便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以為會得到特羅達的驚呼,卻沒想到他抱著大提琴坐在椅子上,驚恐地縮起肩膀,暖橘色的頭髮蓋著白色包住眼睛的繃帶。
看起來不對勁,發生甚麼事了?
「呦,你的眼睛呢?」
我挑眉,用了一種輕挑的語氣,不想被發現我現在感到混亂的情緒。
他抖了一下,微微抬起頭,怯聲問:「…索裁?」
「嗯。」應了聲,我走到特羅達前面順手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你還會拉大提琴?」
特羅達的笑容有些難看,他撥了撥弦,「嗯…之前學過好幾年,被我爸逼的……現在也只會這個了。」
安安靜靜地,我緩慢靠上了椅背,「那你現在怎麼過活?」
「定期去醫院、孤兒院演奏,賺點小錢……啊,會有人帶我過去的。」
「…哦,拉個曲來聽聽。」望著特羅達,繃帶底下的眼窩凹陷,屬於眼球的位置卻沒有眼球,我的心似乎揪在了一起。
「…你想聽甚麼?」
「你拉甚麼我就聽甚麼。」
壓住弦拉起琴弓,悲傷的樂曲透過特羅達的手流淌,害怕與不安顫抖著擁抱聽覺;看向窗外,默默地感受著他的痛苦,千萬的不捨讓我鼻子都酸了。
為什麼是他要遭遇這些事呢,為什麼要讓他感受到世界的黑暗呢。
明明是如此溫暖可貴的人啊。
我轉回頭,望著他,輕聲問道:「你不生氣嗎?」
「生氣啊,可是又沒用。」
「不想要報復嗎?」
「我都看不見了是要怎麼報復啦。」
「不恨嗎?恨為什麼是你不是別人?」
「嘛…算了啦會比起我,看到別人這樣我會更難受。」
「……你難道都不想想你自己嗎?人類不都很自私的嗎?」
「…不是所有都是啊,我喜歡看到別人快樂。」
「那你自己呢?」
你自己的快樂呢?
「…我、」他似乎愣住了,想著我的問題停止了演奏。
窗外陽光被運遮蔽,屋內陷入一片黯淡。
到底是誰挖走了他的眼珠。
到底是哪個人如此噁心,要把毒手伸到特羅達身上。
氣憤,想找出兇手殺了他。
想要一層一層剝了他的皮。
想要一點一滴剮下他的肉。
想要把他的眼珠也挖出來,好體驗這種痛苦。
倏地站起,椅子被我推移了一些,隨後轉身就要出門,去找那個兇手。
但才剛踏出一步,後面就傳來一系列跌撞的聲音。
大提琴撞在地上琴弓落在一旁,椅子被踢倒特羅達跌在地上,他慌張無助地伸手想找到我在哪,嗚咽不安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
鼻子很酸腦子很亂,為什麼我要在那幾個月離開他,為什麼我現在才回來,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蹲下來伸出手扶助特羅達發顫的手肘,他緊抓著我的衣袖卻不敢抱在懷裡,肩膀一抽一抽,哀求似地顫聲道:
「不要留我一個人…」

每週的一、二及週五,特羅達都會去附近的醫院與孤兒院做表演;前往醫院的路途上都是我陪伴,輕帶著他緩慢走著時不時搭個話聊些天,而去孤兒院的路上,會有小孩過來帶他,雖然不是很安心但特羅達只是擺擺手,要我不用那麼擔心,只是走過去而已,不會怎樣的。
「如果擔心的話就跟著來吧。」特羅達笑了出來,明明知道我不喜歡小孩的好奇與活力旺盛。
安逸的生活就這樣過了兩個月,從特羅達那邊聽來的挖眼慘案自從在他身上發生後就沒有繼續發生了,兇手不知道躲藏到哪裡去,我不只一次明示暗示說要替他報仇,他也只是搖搖頭說:不要計較啦。
當事人都這麼說了,我就算有再多的手段也不想隱瞞著他進行。
收斂著怒意,雖然在心底把那個人從頭到腳連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直到某個週五,我懶散在家裡把玩著特羅達雕刻的小木雕,看著上面不像我的我。
他即使看不見,也想雕出了一樽小小的我,可惜只有角的部分像而已,其他地方都四不像。
可是好喜歡。
好喜歡他的溫暖。
窗外的太陽開始斜照,瞥了一眼時鐘,特羅達差不多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等不了多久他就到家了。
推開門,倚在門框上,手中握著小木雕,心情有些愉悅地等待。
滴答滴答,時鐘走過了許久,卻不見人影。
皺眉,思考著他是被甚麼耽擱了嗎。
十幾分鐘過後,我把木雕放在一旁的櫃子上,踏出門外,走上特羅達平常走的道路。
走了約五分鐘,眼前出現了特羅達的大提琴和手杖,它們倒在地上而主人不見蹤影。
我望著那些物品頓了許久,憤怒從心頭一擁而上,腳下的藤蔓瞬間竄生,往四面八方伸去,大量白色的燕尾蝶也從藤蔓之中湧出,順著藤蔓飛舞。
「把他給我找出來。」
踏著步伐,過濾監視蝶回傳來的畫面,很快就找到了方向,一個高挑的黑髮青年與一名胖子正挖出特羅達的臟器,放進一旁的箱子。
剎那間,鮮紅似乎佈滿了整個視線。
幾乎是狂奔起來,咬牙切齒到牙根在發痛,等我趕到時他們已經跑了出去,胖子抱著裝臟器的箱子,黑髮跑在前頭,不停扯著胖子要他跑快一點。
藤蔓拔地而起,直接捲襲胖子的脖頸,隨後往地猛力一扯,胖子直接撞在地面脖頸扭斷死亡,那個黑髮見狀還粗暴地扯下箱子,瞪了我一眼便飛快地逃了。
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我站定於特羅達的身體旁,陰惻惻地擠出憤怒:
「…我有的是時間對付你。」
我有的是手段與時間。
給我等著。
你害他活不成,你也別想活了。
殺了你,才是對他的救贖。

抱著冰冷的他,我站在一處隱密的樹洞前。
他身上被劃開的巨大裂口我用藤蔓將之合起,失去臟器的身軀被細小的藤蔓填滿。
我把特羅達放進樹洞,那裡剛好塞得下一名蜷縮的青年。
「你就睡這吧,雖然你的屍體暫時還不會腐爛,因為有我的藤蔓在。」
直到腐爛,都會有我陪著你。

因為多的是時間,我窩回了特羅達的木屋。
整天足不出戶,汲取著所剩的熟悉,利用監視蝶來蒐集線索及資料,昏暗的屋內散著一地的手寫資料,想要擬出一個讓那個黑髮青年逃都逃不了的計畫。
而這一切卻在我陷入昏睡的時候,被大火燃燒殆盡。
被炙熱的火焰燙醒,眼裡一片火海,我急速起身衝出屋外,眼看著火焰吞噬屬於他的地方,猛然想起那一樽他雕給我的小木雕,衝回火場裡卻怎麼也找不著。
待在原地到了太陽升起,頭一次對朝陽感到極度厭惡。
沒過多久,那個黑髮青年從後方竄了出來,舉著尼泊爾彎刀就直刺向我。
「…魁道爾——!」吼出黑髮的名字,我暴怒地直接揍了他一拳,魁道爾被我揍飛出去好幾公尺,翻了個身站好了步伐,掃了我一眼後就翻身往後跑。
怎麼可能讓他再次跑掉。
我狂奔狂追,藤蔓掃向他席捲他,絞上著他身軀或四肢的藤蔓,都被他用刀砍斷。
魁道爾伸手靈活且反應迅速,砍斷藤蔓閃躲快速突襲也讓他應付不來,開始扛不住一波比一波還要猛烈的攻勢。
他幾乎是逃著滾進了一處廢墟,外觀有點像是教堂,但已經破敗到看不出來;我不疑有他地衝了進去,想著魁道爾已經剩不了多少氣了,殺了他、解決他,讓他消失於這個世界上——
心臟似乎停跳了一拍,巨大的痛楚從四面八方刺入骨骸,完全使不上一丁點力氣,我面朝下撞在地板上,朦朧的視線裡,最後的畫面是魁道爾後退的腳步。

再次醒來時,我還是在同樣的地方,只是身上積了許多樹葉,以及身體變得輕盈許多。
…我還沒死吧?
腦袋昏沉,好不容易撐起身,環視著根本不能夠叫做教堂的廢墟。
走到大門前,想走出去卻無法踏出門檻一步,伸手觸碰不存在的障礙,酥麻和痛覺混合,從指尖竄上了腦袋。
意識到不妙,焦躁地讓藤蔓竄起,飛快地抽著各個角落牆壁及屋頂。
完全出不去,屋頂被打得都要散架了還是沒有用。
活了這麼久,聽過的那些傳說竄上腦海,即使想否認自己待在其中,卻沒有能否認的證據。
掃視著廢墟,跨著急促步伐走到了最裡面,發現一個通往底下的樓梯。
往下走,每一層都有一定的規模,沒有心思慢慢看,我直接下到了最底層。
拉開佇立在原地不知道幾年的門,裡面的景象讓我震驚地久久無法回神。
四頭巨大的龍體在這個空間裡面,就跟雕像一般不會動作。
越過低飛的螢色光點,我站在了我的本體前面,抬頭仰望著『我』。
墨綠由藤蔓組成的龍,垂著頭閉著眼睛,翅膀乖順地收攏在身體兩側。
『我』無法動作無法移動,本來的身體樣貌被拖出了人型之外。
…原來身體變得輕盈是因為主體已經不在了啊。
…已經出不去了啊,只能待在這裡了。
笑了,大聲地笑了出來,嘲笑著自己。
「典羯亞古城,你真夠狠的啊,魁道爾。」
原本多到浪費的時間瞬間有了倒數,我細細摸索了四頭龍所在的空間,發現距離古城的百年清除還有二十四年。
二十四年,夠了,足夠我抹滅魁道爾與其他參與的人類了。
「我要殺了你,我要你們來償還這一切的代價!」
咆哮著,我讓古城內佈滿藤蔓,讓遠處安眠的特羅達體內生長藤蔓、控制身體主導權,即使我的雙手被古城反噬到潰爛,也讓他行動著。
「從現在開始,你就叫做偽戎,我的替身、我虛偽的兵戎。」
特羅達,我會幫你報仇,但在成功之前,請把你的身體借給我使用。
之後,我就會去陪你了。


故事落下,鐘刻看著眼前的人感到混亂。
「你還覺得是我害的嗎?」偽戎輕笑,撐著臉頰欣賞鐘刻精彩的表情。
導致這一切的元兇究竟是誰?
是我還是魁道爾?
如此明顯的答案還要我告訴你嗎?
半晌後,第八次的鐘聲敲響,偽戎在低沉的鐘聲裡站直了身體並伸了懶腰,居高臨下地望著鐘刻。
「接下來直到第十聲鐘響,不會有事情發生,而我會在最上方等待著你。
「好好享受平靜的兩個小時吧。」
轉過身,斗篷飄蕩踏出離去的腳步時,後面的鐘刻出聲了。
「你…到底是誰?」不是特羅達也不是偽戎,那你是——
「索裁。」他回頭笑了,勾著肆虐一般的笑容,「『我』是索裁。」


索裁垂頭站在格蘭亞的屍體邊,望著藤蔓遍佈在屍體裡,右手抬起,潰爛的手掌朝上,一隻純黑色的燕尾蝶從掌心竄了出來,拍拍翅膀。
讓蝴蝶落在格蘭亞的嘴上,黑蝶緩慢地爬進了屍體的口腔內,竄入咽喉直達胃部。
蹲下,索裁面無表情地伸手將格蘭亞的瀏海撥一撥,蓋住了雙眼。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倒數第二個禮物。」

留言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