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監視者

 監視塔位於奧黛瑞斯的中心,也是最高點,監視著四面八方的狀況與入侵情況。

而守城者一天之中要到監視塔報到兩次。

一次上午一次傍晚。


「雷德,你今天來得有點早呢。」

偌大的空間裡充滿各式操縱儀器,圓形的空間裡八顆監視球,可三百六十度旋轉,以監視所有死角;四座對外的機槍全被管線連接,而有對白髮的雙子,坐在儀器前,頭上鑲著一圈取代視力與聽力、連接他們大腦與整座城的監視器的感知裝置──裝置的連接也包含那四台機槍。

矮小的雙子分別為沃迪和沃媞,短髮的沃迪坐在簡陋的鐵椅上,微偏過頭,似是望著門口,「現在才早上九點多呢。」

沃媞後髮較長,她坐在儀表板上,膝蓋以下的小腿被簡陋的鐵管與軟墊代替,跟著哥哥偏過頭,望向比平常早來的青年,「你平常都是十點十一點來呢。」

巨大的特殊玻璃被陽光照得刺眼,他們曬著太陽,卻像感受不到亮度一般,轉頭面向了刺眼的玻璃。

他們可以看到這座城所有的通道與發生的過程,卻看不見眼前。

「被吵醒了。」言簡意賅,雷德隨手放下了長刀與步槍,走向他們兩個中間。

「是絲莉莎嗎?」沃迪問。

「還是奧茲呢?」沃媞追問。

陽光過於刺眼,雷德瞇起眼,找來一隻筆在桌子上的簽到表簽了自己的名字,「是絲莉莎,她在測試擬獸的靈敏度。」

房間就在工坊之下,他們只要一個測試,那聲音都是大得煩躁。

…不過,他們應該早就知道吧?

只是覺得為什麼要再問一次的雷德有些疑惑,眼瞳望向了右邊的沃迪。

「甚麼都知道很無聊啊。」沃迪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要是你說點我們預料之外的,也會讓我們多一些樂趣哦。」沃媞淡淡道,低頭擺動那不能稱作雙腳的鐵管。

這對鐵管,代替了膝蓋之下,被取代的雙腿,連小小的監視塔都走不出,僅僅只是踏了幾步,也像是痛到虛脫一般氣喘連連。

「雖然我不覺得你會開口講些有趣的事就是了。」沃迪晃晃雙腿,手撐在儀表板上抵著下巴。

「……」雷德總覺得這話好像在哪邊聽過。

安靜地沉默,沒有人開口說話。

沒有甚麼要講的,也沒有甚麼要分享的,那就安安靜靜地享受空氣。

雷德也不急著回去,找了一張椅子便在監視塔內坐了下來。

守城者每天上午與傍晚必須到監視塔簽到,其餘時間基本都是自由的,只要在指令出來時即時消滅敵人就行。

「……真的不聊個天嗎?」看雷德坐下,沃迪無奈出聲,平常雷德幾乎簽完到就離開,很少有留下來的機會——通常是回去睡覺,或者是找奧茲。

外頭強烈的陽光照在藍髮青年身上,半邊的身體被遮擋,融進了黑色的陰影裡。他抬起眼,望著發出聲音的監視男孩,似是在說,你想聊甚麼。

沃媞安安靜靜坐在儀表板上,不知是在等待他們的聊天,還是聽著不屬於這個空間的聲音。

沃迪往後靠進了椅子,單手操作面板,調出了奧茲實驗室的畫面,讓監視器的畫面取代了強烈的陽光。

「奧茲都進去實驗槽兩天了,你不去看看他嗎?」沃迪調整著監視器畫面,讓上面的畫面鎖定在奧茲的實驗室,「一個人在裡面多無聊,陪他聊聊天嘛。」帶有雜訊的畫面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容器,容器裡幽綠的水中奧茲沉在其中,眼簾垂下,不知是睡著了,抑或是承受著苦痛。

畫面雜訊閃爍,除了實驗槽和奧茲,還有其他三四位研究人員在附近走動。

「最近實驗品的死亡率很高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那名監視男孩淡淡開口,「雖然實驗中死亡很正常,不過近兩個月已經有八名實驗品死亡了,不知道是人為的還是真的實驗失敗呢。」如此高的死亡率,在技術純熟的奧黛瑞斯不該出現啊。

雷德望著男孩,咀嚼著言下之意。

如果是人為所作?那麼是誰呢?

「趁還能看到的時候不去看看嗎?不要到看不見時才後悔喔。」男孩嘴角輕輕地拉開了笑容,關掉了螢幕上的顯示畫面,陽光再次灑落進來。

「這是你僅有的朋友啊。」沃媞喃喃地道了一句,面無表情看不清情緒。

既然是人為,那麼身為監視者的他們——「你們知道是誰?」青年淡漠地問,眼瞳沒有溫度,直視眼前的他們。

「我們只是監視者。」沃迪笑了,咧在臉上的嘴角有些諷刺,「只需要『監視』就好了。」

只要監視眼下所發生的事物,可沒有義務要稟告,唯一的義務只有擊退城外的敵人,以及告知守城者有敵入侵。

我們可以甚麼都知道,也可以甚麼都不知道。

沃媞偏頭轉了過來,「你只要碰到他就知道了,對於你來說,那份敵意是很明顯的。」

因為,你是忠誠的看門犬啊。



在太陽斜照、狹長陽光撒在走廊的下午,來到了E10實驗室。

實驗室大門沒有關,可以直接看到位於中央的實驗槽——奧茲沉浸於中的幽綠實驗槽。

中年發福的男子在不遠處的操作儀上擺弄,體態相近的中年女子捧著紀錄表,跟著男子紀錄下所有指標紀錄。

那是奧茲的父母,比列和塔瑞。

看著三四位熟悉的人員,正想進去打聲招呼順便問問奧茲的近況,卻皺起了眉頭——有一個生面孔,不屬於這間實驗室的人員。

一頭雜亂的黑髮,臉上的眼鏡圓又厚,駝背抱著記錄版站在儀器旁寫寫畫畫,比列和塔瑞似乎都不覺得奇怪,反而還會與他談論。

新報到的人嗎?明明都快結束的實驗還需要人手嗎?

可能是因為監視者的話讓雷德的警戒等級提得更高,抑或是已經走到實驗尾聲的計畫本該不需要更多的人——新來的那名研究員,在這個時期到來,顯得無比可疑。

「欸,雷德?」聲音從後方傳來,「怎麼不進去?不是來看奧茲的嗎?」抱著一箱試管的淺栗色頭髮的青年從右邊走了出來,偏頭示意進去實驗室內。

「米烏。」雷德對著米烏點頭充當招呼,靜靜地跟在他後面踏進了實驗室。

圓形一般的偌大實驗室,儀器和諸多的螢幕都靠牆放著,地上的線路彙整成了五大束連接到中央的實驗槽,也是有零星幾條線路散在外頭。

天花板也掛著許多大小不一的線路,更多是用來運輸血液、液體之類的功用。

米烏隨口說了句奧茲很期待你來呢,就走向裡邊,找比列討論試管的結果。

雷德逕自走到了實驗槽前,抬頭望著泡在幽綠水中的少年,少年的口鼻被黑色面罩包覆,由一條輸送氧氣的管子連接,雙手與雙腳上有數條透明軟管插在皮膚上,能夠看到血液被抽出、送入,各項數值在牆邊的螢幕上跑著。

奧茲的眼簾低垂,看到了前方有人出現的影子,抬眼看到面無表情的雷德時,開心地笑了出來,大量的氣泡從面罩裡跑出來,似是在歡呼。

「……」有點無奈,甚至不太理解奧茲在高興甚麼,只是看著氧氣被他笑出面罩,有點浪費,「不要浪費氧氣。」雷德搖頭說道,也不知道裡面的奧茲有沒有聽懂。

「————!」少年似乎嘰嘰喳喳地說著甚麼,全部都是氣泡噗嚕噗嚕地也聽不懂,雷德沒有要猜奧茲說了甚麼,偏頭望向從裡面走來的塔瑞,點了點頭。

塔瑞和藹地笑了笑,跟著雷德一起站在實驗槽前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氧氣不用錢啦,只是把氧氣打進去的機器會過熱而已。」塔瑞和比列都是矮矮胖胖的身材,看著很親切,「奧茲再待個一兩天就可以出來了,到時就離完成不遠了。」她笑得開心,不是因為實驗成功,而像是自己的孩子終於有了出息。

沒有接塔瑞的話,雷德將頭看向了一旁的頹廢黑髮,他正膽戰心驚地躲在桌子旁看著槽前的兩人。

「他是誰?」沒有將頭轉回來,雷德直接盯著那個人問。

嗯?塔瑞也看了過去,「哦,他是黑諾列德,新來的研究員。」她對黑諾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他說他想參與這個實驗想學習這些數值和歷程,我就讓他來了。」

名叫黑諾列德的青年,顫顫巍巍地縮著肩膀來到兩人跟前,站在氣勢懾人的雷德前,黑諾支吾地發不出完整的句子。

「呃…那個……您好…我…」

沒有聽他講完整句話,雷德倏地皺起眉頭,瞪得黑諾完全不敢繼續把話說下去。

研究員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藥物藥品的特殊味道,但眼前這個人身上的味道,除了一般藥水還參雜一股濃濃的硝酸甘油和煙硝味——雖然知道硝酸甘油可以做醫療上的幫助,但有如此濃重的味道,恐怕不是用在醫藥上。

「啊,黑諾沒事的,他是雷德,也是這裡的守城者,對於陌生人本來就比較具有敵意。」塔瑞拍拍黑諾駝著的背,示意他伸出手讓兩人認識認識。

而黑諾低著頭抖抖地伸出手,卻遲遲沒有被握住,他膽小地往上望,透過鏡片對上了守城者充滿敵意的銳利眼神——

「黑諾列德。」黑諾聽到他毫無起伏地唸出了自己的名字,卻從中感覺到了非比尋常的危險。

雷德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青年,從他鏡片後的眼瞳捕捉到了一絲閃過的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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