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相處

 藍髮的青年坐在病床上,失去左臂的袖子空蕩蕩,他看著左邊的紅髮少年興奮地撐在床邊,嘰嘰喳喳問著有關於戰場上和戰鬥的事情。

失去聽力的左耳,沒辦法接收所有的聲音,只剩下右耳勉強聽懂了他在說甚麼。

「吶,教我好不好!」

像是不知道世事的殘酷般,少年笑著問。



奧茲從實驗槽出來也有兩天了。

塔瑞要雷德有空的時候幫奧茲增加訓練,增加防身的訓練——這傢伙只會攻擊,怎麼保護自己都不知道。

自從四年前當作復健而順便教導奧茲的戰鬥訓練,已經變成日常常態了,在有需要或空閒的時候,會在位於地底的訓練室進行,有時也會在一般寬廣的平面進行。

離開用鐵條交織而成的運輸梯,走在寬廣的走廊上,已經可以聽見奧茲那響亮的聲音從一扇沒關的大門裡傳出。

「呀哈哈!黑諾你怎麼都不閃啊!」玩鬧似地,奧茲用紙折的紙飛機丟向在原地撿飛機的黑諾,「紙飛機而已沒關係啦!」

寬廣的訓練室放眼望去是呈現米白色,但走進看才知道牆面和地板全都佈滿了掙扎或攻擊的疤痕;一紅一黑的兩人位置在大門旁的牆邊,腳邊是一些簡易的檢測機器和補充體力的水、食物。

「可是…那個是…我的紀錄紙……」撿起落在地上的紙,黑諾無奈地將之攤平,看著上面的皺摺,「要交上去的……」聽起來快哭了,難不成這樣的紙交上去會被罵嗎?

「欸…我這裡還有三張沒折的,夠嗎?」把剩下的紙遞到黑諾面前,奧茲討好般說道:「還是我再去幫你要幾張?塔瑞他們一定會給的!」

但黑諾搖搖頭,緊抓著剩下的三張,「沒事…我把字寫擠一點就好……噫!」被猛然出現的靴子嚇到,黑諾慘叫一聲向後退了一步。

雷德背著突擊步槍和那把血色長刀,站在兩人前面。

「啊哈!雷德你來了!」奧茲開心地跑了過去,拉著青年的手臂走到了空間中央,「剛剛我拉著黑諾把熱身做完了!等你到就可以準備開始了!」求表揚一般地盯著雷德。

「好,」拍拍奧茲的頭,雷德接著說道:「穿上護具再做一次。」

咦!奧茲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禁哀嚎,「為什麼!那很痛耶!」

「怕你偷懶。」拿下了武器放在牆邊,雷德也開始做一些預備暖身。

「我沒有偷懶!黑諾可以證明!」奧茲衝到還沒反應過來的黑諾旁,再一把將人扯到了雷德面前,「真的!做的時候黑諾還叫得比我慘!」

黑諾一臉不知所措,雙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擺,在依舊沒有說話的雷德面前,顯得更加弱小。

「不然!」奧茲推開黑諾往前站了一步,指著角落的監視器,「你問沃迪沃媞!」我就不信這樣你還不相信我!

依舊是面無表情望著奧茲的比手畫腳,雷德將掛在腰後的對講機拿了起來,「沃媞。」

沒過一會兒,對講機傳來一道女聲夾雜雜訊。

『說。』

「Z區,十分鐘前。」

地底下的訓練室有三間,分別是X、Y、Z區,沒有實質上的差別,硬要說差別的話是大小,Z區最大,而X最小。

對講機發出收到的聲音,接著一陣靜默。

『Z區,十分鐘前,』沃媞慢慢地說到,『奧茲跟黑諾在做拉筋熱身。』

沃媞說完,奧茲大聲地笑了兩聲,得逞似地雙手叉腰,「就說我有做了吧!」

『只做了一組。』補槍似地,對講機那邊的沃媞幽幽飄來一句,雷德看到奧茲瞬間停格了一秒。

「一組?」望著少年機械般地轉身,雷德確認地問,拉筋熱身,他給奧茲總共十組的項目。

『一組。』沃媞確認。

「好,謝謝。」倏地青年手一伸,猛地抓住準備開溜的少年後領,將對講機掛回腰上,「奧茲,繼續。」把放在一旁的護具袋打開來,示意奧茲穿上去。

偌大的空間充滿少年的哀嚎,奧茲幾次想逃脫雷德的箝制總會被抓回來,「那真的很痛!我不要做啦!沒做又不會怎樣!」

「肌肉受傷更麻煩。」雷德說著,將奧茲的手塞進護具裡。

黑諾救我!奧茲呼喊著場外第三人,伸直手就想抓住黑諾顫顫巍巍伸出的手,後方的雷德猛地抬頭,皺起眉頭而銳利的眼瞳充滿震懾,嚇得黑諾縮回了手——他像是再說,不是要幫忙奧茲做熱身,就滾出去不要妨礙。

默默地無視少年求救的眼神,跟著一起幫忙壓制慘叫不斷的奧茲,黑諾覺得今天耳朵快報銷了。



從訓練室出來,已經是快傍晚時分了。

奧茲嚷嚷著說要去食堂大吃一頓,雷德背著刀槍跟在後方,而黑諾抱著拖著一堆的紀錄和器材箱子走在最後面,他原本蓬鬆的黑髮,頭頂正中間不知道為什麼像是被壓過一般,凹了一個凹槽。

「奧茲…這些給你的特製營養食品…吃一點啦…」哀嚎般,黑諾用求救的眼神晃了晃懷中的便當盒,「不吃的話沒辦法紀錄起來啦……」也沒辦法報銷啦…我會被罵啦…

斜照的夕陽穿過建築物,撒在三人身上,舒適宜人的溫度,讓人忍不住想在此多做停留,享受片刻的放鬆。

「唔,」最前頭的奧茲在夕陽下回過頭,有些猶豫,「我不太想吃那些,而且最近跟我一樣的人都死掉了。」

——最近實驗品的死亡率有點高。看著他們,雷德不禁想起沃迪說的話。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因為食堂的飯菜都是一起煮的,要吃壞肚子也是大家一起。」至少可以撇除因為『特製營養品』而吃壞肚子。

雖然表面上是因為實驗失敗而死亡,但過高的死亡率讓人忍不住懷疑,這是沒有明確目標且暗地進行的殺害——就像是下毒般,慢慢地,一點一滴,將藥物加入目標所會接觸的東西。

但也因為以前也有過類似的高死亡時期,上層似乎沒有放在心上,沒有特別下令徹查。

「那…」黑諾蹲了下來,正在箱子裡面翻甚麼東西,不一會兒,他拿出了一瓶紫色的液體,「要不要喝果汁?是葡萄汁喔。」瓶子在手上晃了晃,汁液在夕陽下搖動,透過玻璃折射出了不同的光線,「這裡有四瓶,我們一起喝?」

奧茲接過了葡萄汁,看著上面熟悉的標商標,「好久沒喝果汁了…塔瑞他們都不准我喝水之外的東西。」有些小雀躍,費了好大的力才把瓶蓋旋開。

一瓶葡萄汁突然出現在雷德的視線之內,他從瓶子往上看去,黑諾頂著那頭詭異的髮型,討好般地要他接下。

「雷德,要喝嗎?很好喝喔。」斜照下,他的笑容有些憨呆。

搖頭,推開了那瓶果汁,「不用。」

被拒絕了的黑諾也不懊惱,旋開了瓶蓋後就跟著奧茲碰了瓶身,敲出了響亮的聲音。

「我要喝啦!」說完,少年就仰頭大灌。

夾在兩人中間的雷德,望著他們喝起了果汁,而奧茲沒幾秒就灌完全部,意猶未盡地想要再拿一瓶,黑諾傻笑著說可以,但藍髮青年卻發現,這名黑髮的研究員,明明喝了幾口,瓶中的液體卻一點都沒有少。



「雷德你為什麼就是不讓我喝第二瓶!」

終於到達食堂,因為雷德阻止了奧茲喝下第二瓶果汁,害得少年到這食堂的路上沒少哀嚎。

「難得可以喝耶!」走在青年右邊一起進了食堂裡面,奧茲瘋狂拉扯他的衣擺,「還是你忌妒我喝光了!」

黑諾在門口就轉去和別人聊天了,挺著那頭滑稽的髮型。

「喝多對身體不好。」拿開了奧茲抓在衣擺上的手,雷德逕直走向菜盤區,少年依舊吵鬧地跟在後面。

食堂挺大,裡面有一大區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色,桌椅是十人一組,放眼望去大概有二十幾組,有一邊的天花飯是玻璃透明的,白天的時候總會有人坐在那裡曬太陽,但現在已經天黑了,看不到外面有甚麼。

「噗,黑諾你的頭是怎麼回事?」友人一看到黑諾頭上的前衛造型,忍不住笑了出來。

把資料和器材放在旁邊,黑諾在友人旁坐下,推推眼鏡,無奈道:「因為剛剛是奧茲的訓練……」

明明是防禦訓練,最後不知為何卻變成了奧茲在攻擊,數十隻的血液結晶向著雷德射去,而被當成目標的雷德也不氣惱,一一將飛來的結晶打掉,其中有一隻被卸開原本路線後,直直飛向正在埋頭紀錄的黑諾。

「黑諾!」奧茲見黑諾毫無防備,焦急地大喊,聽到叫喚的研究員立刻抬起頭,卻發現尖銳的結晶快速逼近,下意識地往下一縮,堪堪躲過了被貫穿腦袋的命運,但頭上的雜亂頭髮被結晶削出一個凹槽。

……唉…。旁邊的友人笑得不能自我,黑諾縮起肩膀玩著自己的手指,看起來很難過。頭髮要多久才能長回來啊……這樣好蠢……

感受到手肘被人推了推,黑諾疑惑地抬頭看了友人,只見友人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守城者和跟在他旁邊的少年,「你說是奧茲和他的訓練啊?那條走狗,不知道是不是針對你。」

「啊?」黑諾順著看過去,看到了他們另外一邊有一群白袍的研究員也說說笑笑地移動過去。

「他明明有能力把那些結晶都打掉,為什麼就有一隻飛向你那邊?還是往頭飛。」

望著走在前頭的白袍員撞到了守城者的左臂,黑諾鏡片後的眼瞳不再是畏縮害怕,而是陰沉。

研究員拿在手上的菜盤灑了,指著面無表情的守城者說要道歉,後面的實驗體少年似乎想勸架,卻沒有用。

你應該知道,他是背叛了國家,才會被拋棄在戰場上,報紙不都這樣寫了嗎?

友人在旁邊叨叨絮絮,黑諾沒有聽進去,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雷德,現任守城者,當初被絲莉莎從戰場邊境上撿回來的斷臂士兵。聽說他執意帶隊進入地雷區,目的是為了清除那時國家軍隊所剩不多的步兵,而他也趁好可以逃到鄰國去。

他似乎對研究員的咒罵充耳不聞,轉身就想離開,卻被研究員一把抓住。

這位守城者無論戰鬥或是單純的身體素質,似乎都比前面幾任守城者還更勝一籌。

不滿被無視的研究員拉過守城者後,不顧奧茲在後方的阻攔,一拳打在了青年的臉頰上。

黑諾冷眼觀看著,腦中思緒持續編織。

且他的警覺和敵意不同於以往的守城者,如果是說之前的守城者是五分警惕的話,那麼藍髮青年就是帶著十二分的警惕在戒備一切。

因為慣性,藍髮的青年頭偏了一邊,被擋頭髮擋住的面容看不清表情,那名動手的研究員也意識到不妙,臉上閃過慌張的神色但還是扯著嗓門想用氣勢壓住對方。

……雷德,要處理掉並不好做啊,嘖。

「黑諾,你在想甚麼?」似是聽到他的嘖聲,友人推了推他的背。

嗯?猛地回過神,黑諾又是原本那樣軟弱的樣子,「沒有啊,只是覺得他們在幹麻而已。」示意友人一起看向那一觸即發的現場,黑諾下巴撐在手上,用手掌遮住了嘴部表情。

…真麻煩,很不好處理掉啊。

已回過頭的雷德居高臨下望著發顫的研究員,已經可以感受到他散發出怒氣,就在眾人以為接下來會有精彩的打鬥時,卻見他直接掉頭離開食堂,奧茲愣了幾秒後,才喊著名字追上去。

唉,那個守城者。友人搖頭嘆氣,「一句話也不說,彷彿欠他幾百萬似的,不像之前的羅傑爾,還會開玩笑呢。」

「因為他是背叛國家的走狗吧?認為在這裡也不用討好我們?」黑諾偏頭詢問。

「都背叛過國家了,要是他突然和我們熟絡起來,我才怕他把這裡拆了呢!」

他一臉嫌惡地揮手,黑諾擔憂地附和道我也好怕。

好怕你們知道我想拆了這裡。



「雷德你的臉是怎麼了?」

剛走進絲莉莎的機械工坊,就被工坊的主人投以關心的眼神,「跟誰打架啊?臉都被打腫了。」

那名中年女子放下手裡正在搗弄的工具,走到雷德跟前上下打量。

衣服褲子完好,頭髮也沒怎麼亂,除了一些些的灰塵髒污和臉頰上的紅腫。

「幹嘛?你默默被人揍了?不揍回去嗎?」

「……」

要是揍回去我不會再跟上次一樣的話我就揍。

沒有說話,但雷德望著絲莉莎的眼睛,無聲透露。

兩人對看僵持了數秒,首先是絲莉莎敗陣下來。

唉。絲莉莎搖搖頭,要雷德去一旁的椅子上坐著,「去坐好,你今天比較早回來我還沒下班就先幫你例行檢查一下。」

他點了頭,將刀槍從身上卸下,放到一邊。

窗外已黑,工坊的燈光只點亮了門口以及椅子上方的燈光,絲莉莎藉著餘光走進了黑暗,拿出了歷經長年使用而充滿髒污的工具箱,擺到了藍髮青年旁邊的桌上,打開。

「把手放上來吧。」用螺絲起子敲了桌面,待雷德乖順地把手放上桌子後,絲莉莎也坐了下來,卸開了義肢上的外殼。

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說話,只有工具與機械碰觸的聲音,以及一些絲莉莎的指令。

飛蛾在鵝黃的燈下盤旋,不停衝撞燈泡,發出了滋滋聲。

螺絲起子挑起了裡面的線材,她一根一根檢查是否有破損或接觸不良。

雷德啊。偌大的空間,緩緩地傳來絲莉莎的聲音,他偏過頭,望著絲莉莎,靜靜等待下一句話。

「你在這裡跟我們是平等的,不必為了遷就而低聲下氣,雖然之前發生了那種事,但我相信他們是不敢再做一次的。」

大概是兩年前,發生了研究員私自軟禁守城者事件,那時雷德剛接任守城者,但在城外的風評與報紙的批判讓他失去立場。

那個事件後,絲莉莎用了自己的關係和地位,使得那些人員受到懲罰,最重的被驅逐出奧黛瑞斯,不得再次進入。

「在這裡,你可以做你覺得該做、可以做的事,不必去擔心受到的懲罰。」拿起潤滑油,絲莉莎仔細地幫零件抹上油。

「……嗯。」看著自己的膝蓋,雷德默默應了聲。

即使這裡不是軍隊裡、即使已經脫離那個地方,再次體會到一樣的恐懼,已經抹滅不了對臣服的懼怕,只能承受、不能反抗。

絕不要再次落入那個深淵之中。



黑暗之中,無法動彈。

水位漫過全身,只剩口鼻還在水面之外。

四肢被固定、視線被遮掩、聽力被掩埋。

這裡是哪?為什麼會在這裡?

長時間的禁錮讓思緒產生幻覺。

水漫過了口鼻,剝奪氧氣。

手與腿似乎被捲曲、壓迫,出現了遺失的錯覺。

無法掙扎,恐懼侵佔意識。



絲莉莎戴起了她掛在脖子上的眼罩,遮住右眼的眼罩上是一種精密的放大儀,上面有許多刮痕。

她調整了倍率,湊到雷德的機械上一點一滴仔細觀察,確認有無遺漏的失誤。

垂著頭,雷德可以看見絲莉莎眼尾的皺紋,手指上皮膚的皺折,她已經走過人生的一半了,可她從沒有想過離開這座城,以她的積蓄完全可以不用工作享樂一般地過完下半生。

因為不想出城去、因為不想回到城外——絲莉莎曾經跟他說過,待在這裡,是因為不想回到世界裡面、不想回到傷心的現實裡。

她戴的眼罩原本的主人已經不在了,那人在她眼前離開了。

雷德並不知道絲莉莎說的那個人,是如何離開,只知道那時的她,臉上帶著沉重。

絲莉莎將雷德帶回了奧黛瑞斯,從某些意義上來說是救命恩人,但相處過後,才發現她只是想把注意力轉移而已,把雷德當兒子養一般。

也是為了讓自己不成為只會工作的機器人。

「好了。」

雷德的思緒被打斷,他抬頭望向出聲的女子。

「你的手臂沒問題了。」拉下眼罩,絲莉莎將機械的外殼裝了回去,「還是老話一句,不要過度使用啊。」她把嘴抿成了一直線,雙手抱胸嫌棄似地說,「不要忘記你之前用壞的好幾個手臂,即使我有再多錢也不想重做那麼多次一樣的東西啊!」還要把強度和耐受度增加,你以為我很閒嗎!

當初只是給雷德方便,便一開始就替他裝上了簡便的機械義肢。

沒想到這家伙為了想要快速回到體能正軌上,訓練強度和時間都過大,導致義肢承受不住,半個月就壞了,後來絲莉莎加強了義肢的整體硬度和耐受度,沒兩個月又壞了。

事不過三,頑強的機械師再次替斷臂的士兵裝上第三隻強化過後的義肢,這次比較好,足足撐了快半年才被雷德高強度的訓練打敗。

我做這些不是讓你弄壞的!——當時的機械師揮舞著板手怒吼,雷德唯唯諾諾地低頭認錯,不及早調整訓練的後果就是接下來近八個月沒有手臂可以用。

「知道。」

現在的雷德除非必要的例行訓練基本上是不會過度使用,撇除戰鬥和與奧茲的練習,根本不太會用壞了。

而且現在這個,耐受度很夠,不愧是絲莉莎熬夜八個月做出來的完成品。

撞擊燈泡的蛾失去蹤影,整個工坊安靜了下來。

似是不習慣這般的安靜,絲莉莎又嘆了口氣,「明明個性都不一樣,為什麼做出來的事都很瓦納瑞一樣啊。」都很愛把機械弄壞。

啊不對。絲莉莎突然抬起頭,伸手拍在雷德的肩,「你比較好,不算是故意弄壞,那個人都是蓄意讓它壞掉,然後再跑來找我修!」

雷德不明所以,明明自己是讓義肢壞掉的兇手啊,為什麼還比較好?

不一樣不一樣,蓄意破壞的討厭程度更人煩躁。

還是沒有明白,但雷德若有似無地在絲莉莎的視線中點了頭。

「明白就好。」機械師滿意地隨手關掉了椅子上方的燈泡,發出了嗒聲。

瞬間暗下來的工坊只剩門口的餘光,絲莉莎擺擺手,讓雷德回去休息,自己也要回宿舍去了。

藍髮青年站在黑暗之中,目送她將雙手插在口袋,馬尾在身後晃的背影,一步一踏,就在要踏出大門之外時,她回過頭。

「啊雷德,剛剛聽塔瑞說,你不是很歡迎黑諾的樣子?」絲莉莎視線落在了工作桌上的內線電話,隨後放到了青年身上,「不要有那麼大的敵意啦,這裡真的沒有甚麼敵人的。」

背光的機械師,嘴角的淺笑帶著清淺的皺紋,彷彿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般,「而且黑諾好學,還很聽話,沒有必要針對他。」

她轉過身,再次抬手揮了揮,「和大家好好相處吧。」

聲音落下,而機械師的身影隨著燈光熄滅,消失在轉角。

外面走廊的昏暗照明,只在門縫邊緣淺淺地染了一層光暈。

黑諾並不像我們看到的畏縮膽小,他的雙眼帶著銳利和殺氣,而且在這種明顯實驗品死亡率攀高、已經要完成實驗品的時間上,你們不覺得要提防他嗎?

他站在原地,側頭而左側略長的頭髮在空氣中微微飄動,眼神裡看不清情緒,不知是因為沒有光源,抑或是本身情緒混亂造成。

難道你們感覺不到嗎?他的敵意。

將頭轉了回來,雷德彎腰拿起了擺放在一旁的刀槍。

在不影響奧黛瑞斯的前提下,我會盡力與他好好相處。

青年在黑暗之中,踏下了往自己房間的樓梯。

刀尖一下一下劃在地面,聲音刺耳。

緩慢而又沉重的門板吱嘎聲從樓梯盡頭傳來,於安靜地空氣之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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