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錯愕

 上一任守城者已經死亡了。

絲莉莎望著站在一旁的雷德，前方是敵人與羅傑爾不完整的身軀，鮮血緩緩地蔓延出來。

「既然已經死了，那你就接下這個職務吧。」

反正你本來就是為了接任守城者而被帶回來的。

站在絲莉莎身旁的青年，半邊身子被鮮血染紅，而手上的腥紅利刃，滑落著溫熱血液。

❖

在午後的烈陽下，雷德來到了E10門口。

他望著內裡的研究員們，還有活蹦亂跳的保護對象。

即使沒有特別命令，平時都已經會過來看看奧茲；多了命令，也只不過是在這邊的時間多了一點而已。

而且平常不用特別找到奧茲，他自己就會出現在身邊。

這樣也好，不用特地去尋找目標了。

那位紅髮的少年穿著實驗用白袍，手上穿戴許多感測儀器。少年的眼角注意到了門口的青年，不管黑諾在他前面叨念叮嚀，直接轉過半身，揮著手要雷德進來。

米烏跟在塔瑞的旁邊，位於門口的右手邊，他們聞聲抬起頭，也笑著讓雷德趕快進來，不要曬太陽了。

「是因為命令來的吧？」塔瑞在雷德背著刀槍經過時笑了問一下，看到後者點頭才繼續說道：「那就拜託你啦，有甚麼問題可以跟我說，如果有幫得上忙的話一定盡力幫！」隨後拍了拍青年的肩，讓他進去找奧茲了。

隨口應了聲，雷德踩在滿是電線的地面，越過了放在地面的儀器，站定在那兩人跟前。

因為沒有進行換血這個環節，那台佔據中央的透明實驗容器並沒有運作，少了幽綠光線的實驗室頓時清明不少，陽光透過窗戶將室內打亮，實驗室本身的燈光不多，利用陽光，讓空間不再昏暗。

來人使得黑諾縮了一下，抖著唇卻說不出原本要奧茲注意的事項，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年把目光和注意力完全轉移到青年身上。

「雷德！你來了！」奧茲似乎很開心，舉著雙手就想上躥下跳，但被雷德擋了下來，他手上戴的那些東西看起來都不便宜，「你要來保護我了，可是我也會保護自己的！我都吃廚房做的菜！」

偶爾才吃我準備的東西…。黑諾在旁邊拉著從奧茲手上儀器延伸的纜線，喃喃般哀嚎，「好了啦，奧茲你你、你冷靜一下……」深怕實驗品太過激動扯壞纜線，黑諾抓住了少年的手卻控制不住少年扭過向那人的頭。

「雷德我跟你說，黑諾他雖然比我高，但力氣超弱的！」

要證明自己所說的是事實一樣，奧茲乖乖地停了動作，就在黑諾遲疑地準備下個步驟時，少年猛地將手拉出，抓不住的黑諾慘叫一聲，纜線跟著奧茲的動作離開他的手，眼鏡下的紫色眼瞳慌亂得像是要哭了。

不要這樣啦啊啊啊！手忙腳亂地把那些散落的纜線再次抓好，黑諾縮著肩膀苦苦哀求，「這些很貴的啦…我交不出報告又要再賠這些我會受不了的啦奧茲…」這些儀器都抵得上我好幾年的薪水了啦…

少年笑著，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甚麼事，乖乖地再把手交給那名研究員，讓他好進行接下來的動作，但嘴巴卻不停地跟一旁的雷德講話。

「……」基本上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不打算聽準備要放空的雷德，忽然捕捉到一條訊息。

「希望下一個不是我啊。」當奧茲說出這句話時，少年跟前的黑諾，在那眼鏡之下的眼瞳裡面閃過了陰險。

下一個，是誰，又或者說有沒有下一個，你怎麼會知道呢。

只要我想，不管如何，我都可以剷除你。

太陽似乎被雲遮起來了，少了陽光的室內緩緩暗了下來，只剩下少年的聲音，以及黑諾時不時的敷衍答應。

望著詭異的研究員，雷德站在吵鬧的少年旁，默不做聲。

❖

『雷德，』對講機吵雜的聲音響起，是一道稚嫩的男聲，『D28發現入侵者，請盡速前往消滅。』

黑暗之中，一隻手從對講機旁伸來，抓住後拿到了臉前，「收到。」

他側躺在床，右手握著對講機，在說完話語後便坐了起來，雙腳踏在地上直接站起身，順手把對講機掛到腰後，迅速地穿好靴子，拿起放在桌面的刀槍背上，推開了木門。

雷德狂奔在黑夜之中，為了節省時間而沒有穿上平常習慣的外套，只穿了一件背心與長褲。

現在大概是半夜凌晨，氣溫最低的時候。

感受著肌肉為了抵擋寒氣而微微抽動，待青年跑到目的地時，身子已經暖起來了。

還來得及去尋找目標，就感受到左邊的空氣猛地快速流動，雷德矮身閃過了細小的快速攻擊，偏頭察看攻擊來的方向，發現了那似乎是眼睛的部位，閃閃發亮。

握住刀、腳下猛力一蹬，向著入侵者的方向襲去。

看不清楚是哪個物種，但能確定的是體型不大，甚至比成年人還要小一點，移動速度頗快、擅長遠方攻擊。

通常擅長遠攻的類型，近戰並不一定擅長。

倏地拉近與入侵者之間的距離，守城者握緊刀柄，藉著刀的長度猛地向前突刺——

沒有刺到、但劃開了牠的皮肉。感受著刀尖傳來的觸感、聽著入侵者的尖叫，雷德迅速地抽回刀，再次拉近與牠的距離。

牠吼著，尾巴甩了過來，上面的尖刺也被甩了出來，直直飛向緊追不捨的人類，而人類抬高拿刀的手，揮舞著長刀將大部分的尖刺打掉後，抓住了身後的突擊步槍。

「喀咑。」

上膛，雷德逼近到一定距離，將槍口對準入侵者的腦部，在牠扭頭準備逃跑時，扣動扳機。

槍聲與鮮血飛濺在夜空。

而守城者站在黑暗之中，白色的背心上被撒上了點點血跡。

沒有月亮，只有建築物上的稀少照明勉強給了一點光線。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眼角餘光卻發現E區的研究建築裡，有一扇窗是亮著的。

黑夜裡的一點明亮，是如此的刺眼。

誰在那裡？

『這次挺快的啊，雷德。』對講機的聲音突兀地打斷了他的思考，『天色太黑了，一個沒注意就讓牠跑進來了，不過牠的身形也不大，我不好擋下。』沃迪慵懶地說著，絲毫不管雷德會不會回答，監視塔的機槍雖然攻擊力高、射程也遠，但對小目標通常沒有什麼作用。

『接下來你要幹嘛？回去睡覺嗎？』也許只是守夜太無聊，想說說話，沃迪百般無聊地隨口問道。

踏步緩緩地走向那唯一亮著的窗，雷德背好槍，刀握在手上，聽著監視者的問話，點了點頭。

『你要睡覺我就不打擾你了，可是為什麼你走的方向並不是回去啊？』他笑著，『有發現什麼嗎？』

參雜著雜訊的聲音消失在空氣中，他將對講機拿到臉前，面無表情地按下對講機，「沒有，散步。」

不知為何，青年並沒有回答監視者自己接下來所做的行為，隨後便把對講機掛回了腰後，不再去理會監視者的詢問。

沒有得到回答，沃迪也就不再繼續問了，整個世界瞬間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雷德的鞋底與地面的接觸。

四周都是黑暗，那些照明燈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直盯著那透光的窗戶，緩緩地靠了過去。

窗裡的燈光被遮擋了一半，似乎有人在裡面活動。

那是E07的研究室。雷得瞥了一眼牆上的門牌，而E07的門沒並沒有全部被關上，虛掩著但大致上能看到裡面的樣貌。

他站在門前，望著研究室內的人。

那個人擁有一頭雜亂的黑髮，臉上掛著厚重的原形眼鏡，在翻找資料的動作中顯示了他現在非常的暴躁與急切，似乎是找不到需要的資料，而本該是懦弱的眼瞳，裡面盡是狠戾。

「黑諾列德。」

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夜晚裡卻不難聽見。

黑髮青年猛地轉過頭，瞪視著門口的來人。

黑暗幾乎吞噬了守城者，只有他手上的血色長刀因為光線顯示著尖銳與存在。

雷德冷眼地看著黑諾從咬牙切齒，瞬間變回了原本的態度——

「雷、雷德，我、我只是來找找有沒有之前的資料遺漏在這……」慌慌張張地，把那堆資料紙抱在懷裡，黑諾低頭縮著肩膀就想逃離這裡，「我、我現在就離——」

話語急促地停止，黑諾一動都不敢動。

那把長刀的刀尖，抵在自己的喉頭上，只餘幾釐米，就可以在皮膚上劃開傷口。

沉寂，而守城者散發出來的氣場不敢讓人再喘一口氣，他提著刀，順著刀背一路看向膽小顫抖的研究員，對上視線。

「放回去。」

不容質疑。

頓了一秒，黑諾有些不知所措，「可是、這、這些是我、我之前做的資——」

「放回去。」

聲音毫無波瀾，但卻感受到了無邊的震懾。

話語再次被截斷，那名研究員委屈地想要再多說甚麼而抬起頭，卻因此而看清了眼前守城者的樣貌。

他站在黑暗之中，微弱的光線只能堪堪打亮一半的身軀，伸出的刀只有前端離開了夜色，衣服上可以看見點點血跡。

就跟那個時候很像。

倏地皺眉，雷德握緊了刀而肌肉緊繃，因為研究員忽然不再畏懼，他看見他放棄了偽裝，直視雙瞳，嘴角勾起了嘲諷的笑。

「你想殺了我嗎？」

沒有等待回答，黑諾近乎癲狂地扯開嘴角，抬頭往前湊了些許，讓刀尖徹底抵在自己的喉頭上。

「就跟殺了羅傑爾一樣嗎？」

眼前的守城者，有那麼一個瞬間，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