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又死了一個

自那之後,連續好幾天都在下大雨。

黑諾已經回來了,只是脖子還包著繃帶。

奧茲趴在沙發上,下巴撐在手肘望向大門外不斷烙下的雨水,而雙腿曲起搖晃,薄被因為動作而差點落地。

塔瑞和比列正在跟黑諾討論他因傷休息的這幾天裡,實驗體有甚麼樣的變化、和每日紀錄。

黑髮的研究員一邊點頭,一邊寫著筆記,接過他們的紀錄資料,翻在手上。

好無聊。

哀怨地嘆了口氣,奧茲翻了個身,雙手壓在腦後,抬起雙腿研究著上面淺淺的紋路。

能夠操控血液,而血液就是經由這些紋路流出,使用得越多次,紋路就會越深刻。現在還只是淺淺一條,不知道到以後,會不會變得像刺青那樣的身呢?

晃著腿,少年看向了實驗室上方的窗戶,點點雨水落在玻璃上,匯集之後,接著滑下。

因為連日下雨,連入侵者都少得可憐。

待在室內,已經快發霉的奧茲抓著頭髮,又不能去找被軟禁的雷德,又沒什麼人可以聊天,沃迪和沃媞都只是隨意聊聊而已,沒有甚麼認真地想傳達資訊……叫他們放幾隻入侵者進來給我有點事情做,卻也因為下雨連大型非人都不太出現,不用特意監視城外的監視雙子也樂得清閒。

可是還沒找到有關黑諾的關鍵證據。少年收回了腿,屈膝平躺在沙發上,雙手抹臉。從沃迪沃媞那裡是不可能要到了,畢竟他們說監視器壞了啊……還是得跟雷德一樣?要進到宿舍裡面才能知道他到底拿了甚麼東西嗎?

在指縫中睜眼,他偷偷地望向整理資訊完畢的黑諾,思考著要求黑諾讓自己進房間的可能性是如何時,便看到黑諾整理好了筆記資料,朝自己走了過來。

「那個…奧茲……」

在黑諾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少年翻身盤腿坐在了沙發上,看著駝背的研究員,「幹嘛?我有吃飯喔。」

黑諾搖搖頭,懷裡抱著剛剛的資料,粗略翻了一下,「你是有吃飯……可是你沒有準時吃藥…」看著資料上的紀錄,黑諾有些擔心,「十天左右你吃下的藥品不到一半耶…」不好好吃藥的話,身體可能會壞掉的……

「可是又不好吃……而且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啊?那些是必要吃的嗎?」探頭想看黑諾手裡的資料,卻被閃掉了,「我自己的報告我不能看嗎?」奧茲撇嘴,賭氣地瞪著黑諾。

也不是…。黑諾抓抓蓬亂的頭髮,推推眼鏡,「只不過你應該看不懂……」攤開那些紙張,黑諾將之遞到了少年面前。

順著動作,奧茲如願以償看到了報告。

「……」

但是誰來跟他說,這些字拆開來他都懂,為什麼拼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真的是從根本上面不能看報告呢。

「我不在的這十幾天,你還是等好好吃藥啦。」收回了報告,黑諾把夾在腋下的筆記本拿出攤開,並在上面寫字,「為了要讓失去的藥量回來,接下來幾天都必須做調整……」碎碎念一般,黑諾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少年伸長脖子,偷偷地用眼角偷窺筆記本的內容。

「……」

看到是看到了,但那上面一個字也不認識。

奧茲放棄地往後靠回了沙發上,瞬間想到,那種字體,羅傑爾好像也寫過?

門外的雨一直下,並沒有停,有些因風而被吹到了門裡的地板上,形成了淺淺的水窪。

「欸黑諾,你不是這個國家的人吧?」應該是跟羅傑爾同個國家的。

「嗯?對啊,我是隔壁的。」黑諾頭也不抬,敷衍道。

趁勝追擊,趁著黑諾現在是敷衍的狀態,奧茲立刻問道:「那我可以去你宿舍看看嗎?」

聽聞話語,黑諾不著痕跡地頓了下,被鏡片蓋住的眼瞳冰冷地瞥了天真的少年一眼,才迷糊地歪頭,「…我的國籍跟宿舍有關聯嗎?」這兩者的關聯在哪?

啊、是沒什麼關聯啦…「就只是想去看看嘛。」奧茲抓抓頭髮,無辜地笑著。

黑諾正要回答些甚麼,卻被傳來的驚叫聲打斷。

那些驚叫,伴隨著雷聲響徹了奧黛瑞斯。

顧不上和奧茲的談話,黑諾被米烏拉走,說是去支援。

坐在原地卻不知道該幫什麼的奧茲,在混亂之中只聽到又死了一個。

E07的實驗品死亡了。


距離上一個死亡還不到三周。

奧茲望著奔忙的他們,愣在原地大腦空白。



天都黑了。

奧茲坐在自己的沙發上。

而旁邊是塔瑞、比列、米烏、黑諾還有揹著刀槍的雷德。

外面的雨一直都沒有停過,還不時伴隨著雷聲。

E07也是已經快完成的實驗,在這節骨眼上死亡,任何人都覺得奇怪。

上層下令,即將完成的奧茲不准離開E10實驗室,即使要出去,身邊一定要有實驗室負責人跟著,並且申請外出才行。

因為無法出去,暫代的守城者職位也不能繼續,所以他們也把雷德從軟禁中解除,恢復職位,並且在不干擾守城者的工作下全天候守衛完成品的安危。

明明並不相信他,為何還是下令讓他擔任守衛完成品的任務呢?

奧茲百思不得其解,他坐在一邊,無法參與進他們的話題,也無法提出自己的意見,因為他只是實驗品而已,在眾人決議之下,是沒有自己的選擇權。

是因為『奧黛瑞斯』還相信雷德是不會做出反叛意圖的人嗎?既然這樣為何還要將抑制裝置裝上去?這明明就已經是帶著猶豫的象徵了。抑或是他們知道雷德與實驗品奧茲的關係不錯,覺得他並不會傷害自己的朋友嗎?

問題實在是太多了,奧茲不想去思考那些,也不想去猜疑每個人。

每個人都各執己見,就像他們雖然在告訴雷德相關事項,嘴臉卻都掩蓋不了不疏離感。

而雷德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接下了他們所說的事項與指令。

沉默地,接收所有。


「那麼就這樣了,有事情記得,第一,優先保護奧茲,第二才是來通知我們。」比列再次重複了剛剛說過的重點,他直視著雷德,口氣卻不如以往的友善,「這裡我已經跟沃迪沃媞確認過了,監視器是完好的,如果壞掉的話,將會是人為造成。」最後一句,無疑是給了一個警告。

守城者也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因為規定,研究員不能在實驗室裡待過夜,所以他們遲早都會離開E10回到宿舍,而奧茲就是在等,他們都離開的時候,好跟雷德說說話。

直到最後一位研究員──米烏離開時,時間都已經快過午夜十二點了。

奧茲努力撐開眼皮,不讓自己睡著,也邊聽著打雷的次數,細細數著總共打了多少次雷,但每次數到一半就開始打瞌睡。

朦朧中,奧茲看到雷德送走了米烏,關上了大門,朝沙發邊的椅子走來時,少年瞬間徹底清醒,因為終於沒有人會在現場打擾他們的談話了!

「雷德雷德!」奧茲看著青年在一旁坐下,對到青年疑問的視線後,少年整個人趴到了沙發的扶手上,「這次很奇怪耶,假設黑諾是兇手,那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這一次,黑諾都一直在自己面前談話,而且在回到實驗室之前,他都沒有離開過病房,真的是黑諾做的嗎?

「而且,我問了沃迪沃媞,他們說你提供給他們黑諾偷竊資料的實驗室編號,監視器都是壞掉的耶?這是怎麼回事啊?」

聽到監視器壞掉,雷德皺起眉頭,望向奧茲,「他們這麼跟你說的?」

明明是好的。藍髮青年在那時的隔天一早或當下就有與他們確認,確認都是有畫面的。

為什麼他們要說謊?

奧茲搖搖頭,他也猜不透監視雙子的想法,很多東西,他都無從思考。

「我現在已經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說謊了,也不知道誰說的是真的了,我到底該選擇相信什麼?」連日來的輿論讓少年已經無法正確分辨,每個人說的都好有道理,但又有些漏洞。

就像一張網子一般,所有都緊緊聯繫在一起,中間卻有許多縫隙。

要如何填滿縫隙?如何證明縫隙?

不問世事的少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

沒有經歷過,也沒有體會過,如同一張純白的紙張。

「但雷德你不用擔心,我還是相信你的,你不會對我說謊。」奧茲嘆了口氣後這麼說道,隨後又問起了別的問題,「雷德,你看得懂鄰國的字嗎?羅傑爾寫過的那種,黑諾筆記本上也是那種字體。」

被問者低下頭思考了一瞬,把握並不大,「有些能看懂。」經常在兩國邊境奔走,或多或少有接收過相關的資訊。

只要不是太難,應該都可以看懂。

抬頭,雷德與少年對上的視線像是在問怎麼了。

「沒什麼,我把他筆記本借來看看好不好?反正他都知道我看不懂了,應該不會不借吧?」奧茲的如意算盤打得很響,卻遺漏了黑諾是個能夠為了搶回筆記本而爆發能力的人。

少年的興奮,換來的卻是青年的搖頭,「不用,我也看不了專業術語。」

「這倒是真的。」奧茲癱在椅子上,就連相同語言的報告自己都看不懂了,何況是沒有接觸實驗經驗的雷德。

奧茲翻了個身,順手拉起了薄被蓋住肚子,打了個哈欠。

「剛剛聽你們說到,絲莉莎要出差了是嗎?多久啊?」

「大約兩個星期左右,她順便要去掃墓。」

「原來…已經到要去掃瓦納瑞的墓的日子了啊……希望我離開奧黛瑞斯的時候…還能跟她說聲再見……」

少年的聲音漸漸變小,取而代之的是綿長的呼吸。

沉默的青年雙手抱胸坐靠在椅子上,聽不見的左邊很是安靜,無法預測會有甚麼事情發生,他便把視線放到了實驗室的大門上,以彌補左耳無法接收訊息的缺陷。

只是,身為奧黛瑞斯的監視者們,為何要說謊呢?

照實把畫面給奧茲看不就好了嗎?為何要隱瞞?

離開軟禁的守城者,坐在安詳睡去的少年旁,望著大門的眉目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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