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爆發

躲在櫥櫃裡的黑髮男孩,透過縫隙看著外面發生的殘酷。

那是遍佈鮮血的會客廳,父親與兩名客人,以及管家僕人們都倒臥在地,四散的身軀在各處。

而被夕陽照耀的空間中央,是兩名一高一矮的男人,矮的雙手抱胸,高的舔舐著手上沾染的鮮血。

「不愧是奧黛瑞斯的完成品,效率真好。」

那名矮小的男人,嘴角勾笑這麼說著。



紅髮少年如坐針氈地坐在青年後方,看著他背上的刀槍,以及他望向門外的視線。

那天測試後雷德的笑容,讓奧茲產生了愧疚,反應過來的當下就追了上去並真心誠意地道歉。

可是,雷德也表示沒事、沒怎樣,但為什麼感覺舉手投足間少了之前的熟識,反而回到最一開始的冷漠?

不管奧茲想辦法挑起一些話題,青年不是點頭示意就是簡單地回了一個單音,這讓少年再次陷入懊惱。

是不是真的惹雷德生氣了?果然不該進行測試啊……

苦苦糾結許久,奧茲在不知道幾次嘆氣時,終於伸手拉拉青年的衣襬,在他轉頭過來時把想問的問題問出口:

「雷德,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對上視線,奧茲看到青年的眼瞳裡沒有溫度。

「沒有。」

為了不讓他轉頭回去,少年再拉了一下衣襬。

「那為什麼你都不回我說的話?」之前都不會這樣的,頂多就是無奈地搖頭。

少年看著青年垂下眼簾,視線放到了被抓住的衣襬上,「因為不知道要說甚麼。」

我不知道該回答你什麼。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回答你。

我不知道我的回答會為我帶來什麼樣的傷害。

外面陰綿,不如前幾天的烈陽,偶有風颳過,看起來要下大雨了。

雷德偏頭望向門外刮過風帶起的沙塵,繼續沉默。

我不會再成為你們期望之外的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了。」奧茲鬆開了捏住的衣擺,雙手放到頭後方,倒在了沙發上,「我還以為你討厭我了呢,真是這樣我會很難過的。」淺笑著,奧茲偏頭查看雷德的反應,發現他只是點了點頭就沒有更多的動作。

「……」也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少年無聲地嘆息後,就著橫躺沙發的姿勢望了一圈現在的實驗室內。

現在除了雷德、奧茲,還有比列和塔瑞,米烏去準備外出實戰的應備器材,黑諾也跟去準備了。

希望出去的時候不要下雨啊。看著外面的風逐漸大了起來,少年坐直了身子,像是喃喃自語卻又是說給旁邊的青年聽。

「雷德,我明天就要出去進行實戰測試了,大概三天後的早上會回來……」奧茲停了下來,思索了一陣後才繼續道:「這次黑諾不會一起去實戰測試,他和米烏會留下來整理資料和負責內部對應,會有其他資深的研究員一起出城來幫忙實戰測試。」

說的同時,奧茲看到雷德微微偏過頭,讓耳朵能更清楚地接受到資訊,便稍微開心了一下,終於能引起雷德的注意了。

「因為你是守城者,不能跟我們一起出去,不過你可以待在這裡,趁我不在的時候好好觀察一下黑諾到底會做什麼,這次主要幾名研究員們都不在城內,我覺得他可能會想要做些大事。」

就像是趁著大人不在家,準備大鬧一場的孩子般。

只不過,不知道他會鬧得如何,又或者是我們猜測錯誤,他根本沒有想做甚麼事。

但是,有防備總比毫無預防好嘛。

欸雷德。奧茲滿意地站起來,繞到了青年的前方,「我回來的那天,你要來迎接我喔!我想我一定會跟你說我遇到的事情!記得一定要來接我喔!」

半強迫般地讓雷德點頭,少年開心地哼著歌,跑到了比列與塔瑞旁邊去看看有甚麼要幫忙的了。

望著那邊的三人,靠在沙發扶手上的沉默青年,身影彷彿被黑暗吞噬,看不清輪廓。



那特殊的玻璃上,正放著監視畫面。

畫面裡是正要出去進行實戰測試的所有同行人員,大約二、三十人。

兩輛大卡車裝上了所需的儀器與人員,奧茲坐在了比列和塔瑞的中間,笑嘻嘻地向留守於城內的米烏道別,對旁邊的黑諾只是揮手,要他不要做奇怪的事。

而黑諾不明所以地歪頭,似乎聽不懂奧茲為什麼要這麼對自己說。

今天是個好天氣,陽光普照沒有一朵雲。

他們的陰影壓在地上,與光明形成了強烈對比。

當全部人都上了車,奧黛瑞斯的大門緩緩地打了開來,米烏和黑諾目送著他們離開,監視塔裡的三人也靜靜望著他們離開,消失在外面道路的盡頭。

雷德坐在沙發上,前方的沃迪沃媞分別坐在儀器前的鐵椅屈膝抱腿。

「雖然他們都離開了,這麼問有點晚。」沃迪淡淡道,沃媞接著說下去:

「為什麼不一起去送行呢?為奧茲送上一點祝福他會更開心的吧。」

也許只要多說一句話,奧茲實戰成功的機率可能就會變多喔。

沒有光線照進的後方,只有放在一旁的刀刃反射著銳利,雷德緩緩地抬頭,直視監視雙子。

「不需要。」

即使沒有祝福,他也終將成功。

再者,難道你們沒看到那天訓練室的情況嗎?

都已經被破壞殆盡,為何還要重新組回去?

聽聞話語,沃迪也只是瞭然地點點頭,將畫面轉到了Z區的訓練室,滿目瘡痍的空間裡,結晶已經被拆除運走,拿去進行血液轉換。

「發生了那種事我們是知道的,不過我們也只是看著。」沃迪手撐著下巴,語氣淡然,「他們為了測試你,有跟我們提過。他們只要我們看到你有任何反擊徵兆,就啟動你的抑制裝置。」

好保護他們不受到致命的攻擊。沃媞在旁補充。

因為你對他們來說,是最為危險的潛在人物之一。

青年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眼瞳已經看不出情緒為何物,他越過這個話題,問道,「黑諾列德,他有異常行為嗎?」在我沒有看見的地方,他有出現甚麼異常嗎?

直視著雙子,守城者散發的只有冰冷,他觀察監視雙子的表情與動作,自從發現他們對不同的人會有不一樣的說詞後,雷德對他們的警戒也提高了。

沃迪與沃媞說出來的話,不再是全盤真實。

混和真與假的謊言,才是最難以證實的話語。

在全方位的視線中,雙子們感受到了幾近赤裸的敵意,但他們只是輕淺地笑了。

「你該針對的不是我們,而是有計畫進行運作的人。」沃迪切換了螢幕,上面是十六個小畫面,畫面裡的黑髮研究員甚是顯眼,「我們能做到的不是情報的真實也不是欺瞞,我們真正能做到的只有紀錄。」

「即使活得再久、看過再多的事件,也摸不透人心。」

就像你對我們一樣的戒備。

而我們也對你們一樣的憎恨。

「從來不會知道真正的是什麼,該說,或者不該說,處於下風的你們,是不會在第一時間就發現錯誤。」

畫面上的黑髮青年抱著筆記本與幾塊黑色的物體,在不同的時間走進了各個實驗室內,出來時懷裡的黑色物體越來越少,直到沒有。

「在你們不知情的時間裡,黑諾從幾年前就開始進行計畫了,甚至在你進來奧黛瑞斯之前。」

沃媞轉向了雷德,面上的裝置散發著冷冽的藍光。

「你問我他有沒有異常舉動,最近可以說是沒有,因為他的異常都在幾年前就已準備完畢。」

「殺害實驗品,都是他緩緩地將藥物加入他們的日常食物中,進而導致藥物過量引發的死亡。」

這些,都可以是沒有被看見的『畫面』,因為,沒有人會知道他到底在食物裡加了甚麼,他又為那些實驗品的藥物做了甚麼樣的篡改。

監視,也只能監視到一定程度,過於細小的細節,畫面上看不清楚。

「現在奧茲出城去了,主要研究員也跟去了幾個,你認為黑諾會做出什麼事嗎?」沃迪問著,但也沒有準備給青年回答,「也許會,也許不會,他可以再等更久,也可以下一秒就進行計畫。」

「只是,你不能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再次攻擊黑諾。」

這座城,對你的敵意有多大,你已經切身體會過了。

即使畫面拍到了,他們會相信誰呢?

「我們允許你攻擊黑諾,但不能是現在,必須是他有實質行動出來時。」

如果沒有,你也不許攻擊,為了保全我們僅剩的守城者,還沒有下一任守城者前,不能失去守城者。

你是我們的看門犬、你是我們最後的攻擊,不能隨意地就被放逐、死亡。

所以,這次不能像上次一樣,沒有證據、沒有畫面。

但即使有證據、有畫面,我們也可以排除所有對黑諾不利的事物。

因為奧黛瑞斯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醜陋又厭惡。



失去雙腿的雙子,被迫裝上了簡陋的義肢。

他們只是敷衍地給予他們能夠行走的雙腿。

卻不管那義肢在行動時會給他們帶來巨大的疼痛。

無法久站也無法持續行走,白髮的雙子,只能一直待在這裡。

監視塔的頂端,看著所有,卻無法體會。



時間一眨眼就過了。

兩天時間平靜,什麼也沒發生。

第三天的早上,為了外出實戰測試的人員可以順利銜接到工作上,黑諾與米烏起了個大早,在E10實驗室裡忙進忙出,準備必要的設備。


沃迪沃媞透過監視器看著玻璃外的晨陽,伸了懶腰,享受早晨的愜意。


雷德難得早起,他揹上武器,前往奧黛瑞斯的大門。


晨光照進了E10,充滿朝氣的感覺讓米烏不自覺地哼歌。

要成功了,持續許久的實驗,終於可以完美結束了。

另一邊,黑諾準備完手裡的儀器,他抬眼望著背對自己的米烏,紫色眼瞳裡閃過了癲狂。

終於要結束了,這一切。


結束實驗的一切,結束奧黛瑞斯。


「黑諾,這個東西麻──」米烏剛轉頭,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股力量箝制,口鼻就被布摀住,隨之而來的是不知裝著甚麼藥物的針筒,倏地刺進了脖子裡。


望著監視器傳回來的畫面,監視雙子不發一語,像是欣賞一般地看著黑髮青年,將倒地的研究員拖到實驗容器的後方,隨後立刻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數枚手掌大的黑色物體,鋪在了門後並啟動,上面蓋上準備好的薄紙版,顏色與地面無異。

明明知道黑諾正在、或者說是一直以來,都在準備大規模的攻擊,監視塔內的雙子卻沒有一點要通知守城者的意思,可以預防的東西,選擇了放任。


藍髮青年站在陽光之下,微風吹起了他的髮絲與衣擺。他看著大門緩緩打開,兩輛卡車風塵僕僕地駛了進來,奧茲開心地朝他揮著手。

實戰測試很成功!奧茲跳下卡車時邊這麼喊著,穩穩落地後就像雷德跑去,在他身邊,興奮地說著自己在外面遇到的事情,以及實戰的經過。

其他研究員們難掩興奮之情,激動地不斷討論接下來的販賣事宜,談論的過程中也不忘把儀器從卡車上卸下,準備帶回去歸還。

比列和塔瑞笑得合不攏嘴,他們抱著一疊堪稱是完美的資料,要跟奧茲跟上,回到E10做最後的訊息紀錄。


沃迪沃媞看著他們走入E區,比列塔瑞為首,奧茲與雷德跟在後,其他研究員為了把儀器歸還,走了別條路。

切換畫面,黑諾已經做好安排,他躲到了實驗室裡不會被發現、但又能觀察到門口的角落。

他咧嘴笑著,眼鏡已經被他隨手一丟不知道去哪,白大褂與名牌也被隨意地丟在地上,順手撩起了劉海,露出了最為真實的自己。

就要開始了,我所期望的場面。


徹底地破壞殆盡。


「他們倆個怎麼那麼慢,都不出來。」比列走在走廊上,對於留守城內卻遲到的兩人雖然嘴上念著,卻沒有影響到愉悅的心情,「睡過頭也沒關係,等等換我們去把他們吵起來哈哈哈!」

塔瑞聽著也笑了,「罰他們把資料全部輸入進去吧!」資料可是很多的,而且都很有用,少一個都不行呢。

奧茲嘰嘰喳喳地不斷說著趣事,手舞足蹈地就像是剛遠足回來的小朋友,雷德只是聽著,時不時點點頭示意自己有在聽,望著少年的父母轉進了E10實驗室──

突如其來的爆炸響徹了整個奧黛瑞斯,冒出的濃煙與四散的肉塊砸在四周的牆上,在爆炸發生的瞬間雷德倏地護住了寶貴的實驗品,替他擋下了大部分的衝擊,隨即將專注力提到最高、把刀握在了手上,警戒著下一秒會發生的事情。

奧茲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震懵了,他只得睜大眼睛,望著牆上的肉塊掉落在地,毫無反應。

接收著現實,卻做不出應對。

一抹人影從煙幕中閃出,他揮舞著匕首,刀光的銳利眼見就要劃開奧茲的顏面,雷德瞬間將少年拉過身,刀沒有劃到任何身體,卻劃開了青年身上的槍帶,沒了支撐的突擊步槍砸在地面。

守城者把還沒回神的實驗體甩到後方,握緊手上的腥紅刀刃準備攻擊的剎那,禁錮於脖子上的抑制裝置倏地啟動,強大的電流瞬間竄過四肢百骸,失去控制無法動彈的身體面朝下砸在地上,不斷抽搐。


為什麼奧黛瑞斯遭到攻擊,監視者沒有把抑制裝置解開?


倒地的守城者,艱難地用模糊的視線看向兇手,身體卻一點都不聽使喚。

頭髮雜亂的黑諾列德,喘著緊張和得意,最難處理的守城者現在已經動不了,那只要在這段時間,將奧茲處理掉就行了。

只要將實驗體摧毀,破壞這座城、不,是奧茲的話大部分都會被他給破壞。

能力範圍廣泛、銳利的結晶可以劃開一切阻礙。

只要他們無法再次運作、只要奧黛瑞斯無法運作就行了。

不過,不能在這裡將奧茲處理掉,這裡隨時會倒塌,我可不能在殺了奧茲之前死掉,要先離開。黑諾帶著嘲諷瞥了失神的實驗品一眼,立刻扭頭就跑。

少年接收到嘲諷和看到他跑走的瞬間理智回神,滿腔的憤怒立刻爆了開來,大量且巨大的腥紅結晶劃開煙幕,幾乎破壞掉了此處所有的遮蔽,瞬間就把E區貫穿成了廢墟。

他回神的腦袋閃過有關黑諾列德的所有事蹟,實驗品的死亡、眼裡的銳利、病床上的樣子──一切都是虛假!

只有現在,才是他最真實的樣子!

奧茲扯開喉嚨,揮動帶血的手臂,操控著銳利結晶,跨出腳步追了上去。

「黑諾列德────就是你────!」


就是你,造成這一切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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