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誰都逃不了

 晴空之下,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紅髮的研究員夫妻,與他們約五、六歲的小孩,笑得開心。



沙塵瀰漫、爆炸不斷,肉眼可見除了因爆炸而坍塌的建築,還有被無數艷紅結晶貫穿的牆面。

鮮血在翻滾,猶如跟著憤怒的情緒一般沸騰。

少年緊追著那名黑髮青年,踏出狹小縫隙之時,立即往前一踏,躍上了高空。

只有在空中,才能將一切都看得清楚。

血液不斷製造出更為龐大的結晶,數量可觀地圍繞在少年四周,他緊盯著四處逃竄的黑老鼠,不管他身上還背了許多炸藥,雙手猛地揮向目標,數十把的巨大結晶立刻破風而出,揚起煙幕、劃開爆炸,直直地砸向那隻老鼠──



沒事的。

坐在病床上的少年,望著自己的父母。

因為實驗出錯而一夕間白了大部分頭髮的父母。

他們聲音哽咽,說著沒事的,幸好你沒有就這樣離開我們。

那是換血環節出錯,血液抽得出來卻輸不回去,滿滿的鮮血流淌在整個實驗室的地板。

緊急暫停了實驗,他們費盡心力,將奄奄一息的孩子搶救了回來。



巨大的結晶深深陷入地底,風壓帶起了層層砂土,黑髮的青年摀著口鼻,狼狽地閃躲在沙塵之下。

在塵土的掩護中,憤怒的實驗品看不見他,但他知道實驗品的位置。

畢竟,很好辨識啊,就在空中,沒有任何遮蔽,四周又有那麼閃耀的結晶,這不是在告訴所有人,目標在這裡嗎?

黑諾列德身上背了一連串的炸藥,手裡也握著已經按下的自製引爆器──他在各個實驗室裡安裝了炸彈,每一個炸彈的位置都是他精心策劃過的,一定可以炸癱建築、讓裡面的人逃不出來。

笑著,黑諾列德閃到了一面牆後,反手迅速取下一枚炸彈,在沙土落下之時確認了目標位置,嘴角勾起張狂的笑容,而雙手拉開炸彈引線猛地朝位於空中的少年丟去──



沒關係的。

他的父母坐在椅子上,慈祥地笑著。

面色紅潤的少年也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聽他們說。

如果不想繼續實驗也沒關係,在這座城裡,至少他們還可以保護他。

實驗暫停到現在,孩子的各項數值都已穩定,實驗可以重新啟動了,但是,畢竟是自己的孩子。

不想要再經歷一次痛苦了,無論是他,或是自己。



眼角餘光瞥到投擲而來的炸彈,奧茲猛地一個轉身,一片巨大的結晶倏地擋在了身後,替主人承受爆炸所帶來的威力。

接著少年利用轉身的旋力,將為數可觀、且大小不一結晶襲向炸彈來源的方向。

銳利劃開了空氣與煙塵,那破敗的牆後躲著骯髒的老鼠,必須要把他殺了。

他讓比列和塔瑞死了,不可原諒!

少年於空中舉起雙手,血液在上頭凝聚成更為巨大的結晶體,結晶體表面反射著陽光,耀眼又殘酷,高度透徹的豔紅被陽光透過,在地上形成了美麗的光影。

就像是從水底抬頭仰望太陽那般的場景,只不過由深沉的藍,轉變成了刺眼的腥紅。

他瞪視著那面牆,維持舉起雙手的動作將身體後仰,為了增加投擲的力量。

「黑諾列德────!」

揮動雙手的瞬間狂吼著,身體猛地前彎,雙腿也因慣性而往前,那巨大的結晶體衝破阻礙,帶著刺眼和憎恨,筆直地向牆面飛去。



少年選擇了繼續實驗。

父母的所有心血都在自己身上,如果不繼續,他們豈不是要從頭再來了嗎?

而且,作為孩子,也想看到他們看到自己是如此的成功。

讓他們,能夠引以為傲。

我會成為成功的實驗品,我能夠為你們帶來驕傲。

只是,這能力太過強硬。

我只想保護人,我不想傷害人。


但是,我現在知道了。

不傷害人、不殺害人,是無法保護你們的。



那美麗的結晶砸上牆面的剎那,引發了劇烈的爆炸。

突如其來的爆炸風壓讓少年雙手護住頭部,位置被推後了一點。

黑諾列德剛才已經利用煙幕閃躲那些結晶,悄聲移動到了少年身後的下方。

他嘴角依舊是勾著笑,一點也不懼怕實驗體的攻擊,雙手拿上了炸彈。

完美的實驗品啊,雖然爆發力與範圍都很厲害,但你還是缺乏實戰經驗。

跟著雷德學習的你,究竟有沒有學到東西啊?

還是你根本沒有心思要學啊?

無聲地笑著,黑諾列德瞇起癲狂的雙眼,再次丟出數枚炸彈,向著少年。

而且時間也快到了吧?

你可是使用鮮血在戰鬥呢。



『──…──』

對講機聲音模糊,至少可以辨識使用對講機的人,想傳達訊息。

身體漸漸回歸自身的控制,藍髮青年雙手發顫,將自己從地上撐起。

身上少不了那些沙塵,但他不去理會,握起長刀,搖搖晃晃站直了身體。

步槍被結晶穿透,已經不能用了。

『──德、雷德……有聽見嗎?』

吵雜的對講機裡,是虛弱的男聲。

雷德反手將對講機拿在手裡,眉眼直視前方,「有。」

『黑、黑諾列德──…目前、所在位置──F34──實驗體奧茲也、在同處。』傳輸不穩,聲音夾雜著斷斷續續的雜音,但情報有確實接收到。

『請——執行…守城命——令——』

守城者──殲滅所有對這座城有攻擊意向且破壞的人事物,無論何者,格殺勿論。

「收到。」

眼神冷冽,聽話的看門犬,向著目的地踏出了步伐。



坍塌的監視塔,被石塊壓在地面的白髮雙子。

他們互相依偎,被壓碎的身軀沒有一丁點的鮮血流出,只有破碎的零件散落。

臉上掛著笑容,環繞視線的監視裝置,藍光微弱閃爍。

在發出最後的命令,就都結束了。

奧黛瑞斯沒了,監視塔沒了,我們終於解脫了。

不用再紀錄與自己無關的一切了。

不用再看著世界,自己卻都無法體會了。

下一次,我們的人生,會更自由的吧?

雙子頭靠著頭,藍光緩緩地、在陽光下消逝。



煙幕散去,操控血液的少年單膝跪在地上,喘著大氣揮起手臂,讓結晶直刺向黑諾列德的方向。

而黑髮青年只是很輕易地就閃躲了開來。

現在的奧茲完全不足以構成威脅。

滿地直刺入土的結晶、大片的殘骸與石板,讓這座城看不出來以往的樣子。

四周除了風聲,還有那遙遠的同苦呻吟,他們無法逃出也無法被救出,不會有人有空閒去拯救,大家都一樣,被壓在了下方。

黑諾列德扯著嘲諷笑容,站在少年前方五公尺處,雙手叉腰欣賞著。

血液結晶的操控時間非常短,熬過那段時期,能力者會失血過多而導致暈眩甚至是死亡。

「你還是挺厲害的嘛,幾乎把這座城都搞塌了。」黑諾列德輕佻環視四周,接著望回了前方跪地的紅髮少年,「你現在對我也構不成威脅,你看看你,喘成什麼樣子,使用太多血了,頭很暈吧?」一點也不用害怕,他笑著微微彎下身,抽出腰後的匕首,望著眼前的少年搖晃地站起身。

頭很暈,視線有些模糊。奧茲努力集中意識,抬起顫抖的手臂又再次向他丟出了結晶體,「…你怎麼可以殺了比列和塔瑞!」

他們是我的父母啊!

他們明明很照顧你!

他們明明沒有做什麼事!

已經沒有力氣可以再製造更多的銳利了,奧茲現在光是站著就耗費了大量的精神,「……你這個爛東西,之前死掉的實驗品也是你造成的對吧!」

為什麼要讓那麼多人死掉!明明跟你無冤無仇!

到底是為什麼!

少年的眼裡充滿憤怒,黑諾列德卻笑了出來,他好喜歡這個眼神,這個至親死去的憤怒眼神。

「是又怎麼樣?無冤無仇又怎麼樣?跟我有仇的啊,是這整座奧黛瑞斯啊。」黑髮青年揚起下巴,用匕首指了指地上,「因為奧黛瑞斯,我失去了所有,原本我也跟奧黛瑞斯無冤無仇,可是怎麼就是我們呢?」他笑著,盡是癲狂。

「無冤無仇這句話可不能隨便說,你跟人沒有瓜葛,總會有人讓你們會有瓜葛。」



黑髮男孩站在血腥的會客廳裡。

一切熟識的人都不再回應他的呼喊。

為什麼是我們家?

為什麼要殺光他們?

我們家有做錯什麼事嗎?

窗外的月色明亮,卻照不亮男孩心中的黑暗。

既然你殺了他們,那我要反過來毀了你。

奧黛瑞斯的完成品、奧黛瑞斯這座城,都是那麼的醜陋又厭惡。



在一片的凌亂中,黑髮青年歪頭勾起病態的笑容,將手上的匕首握緊,忽視少年在那邊喊的話語,準備給予最後一擊──

倏地,視線之中,那名守城者,出現在少年後方遠處的殘骸上。

提著那把腥紅長刀,刀刃反射著銳利。

哦?黑諾列德視線越過少年,盯著殘骸上的人影。挺意外他會比自己預期的還要早出現,不過也沒關係,奧茲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無論早晚,奧茲或是你,都得死。

「奧茲,雷德現在,就在後面喔。」他說道,看著眼前的少年扯出了勝利的笑容。

奧茲依舊努力地支撐身體,勝利的笑容有些疲累,「只要有雷德,你就逃不掉了!」

他不會放過所有攻擊這座城的人!他是守城者!擊退所有敵人的守城者!

「是嗎。」黑諾列德笑了笑,銳利的眼瞳望著守城者跳下殘骸,「我們誰都逃不掉的不是嗎?」

──殲滅所有對這座城有攻擊意向且破壞的人事物,無論何者,格殺勿論。

無論是你或我,都破壞了這座城,而你雖然是個實驗體,但奧黛瑞斯沒了,你又有何用呢?

我們,誰都逃不了的啊。

守城者向著前方衝來,手裡的長刀帶著不容忽視的氣勢。

黑諾列德維持著隨時逃跑的姿勢,而奧茲相信著當初的朋友,站在原地。

那把腥紅刀刃,猛地刺穿了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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