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在此之後

陰霾而荒寂的大地上，本該存在的城卻坍塌成了廢墟。

風徐徐地吹過，帶起了陣陣涼意。

她暗紅的馬尾隨風擺盪，身穿的白大褂衣襬，也晃了晃。

站在原本大門的位置，望著僅剩的殘骸，女子後方的機械擬獸，沉默地佔據左右兩側。

放置於腳邊的禮物被遺忘，她緩緩地，走進了滿目瘡痍的奧黛瑞斯。

無法忽視的腐臭順著風而來，站立在層層礫石上，她用手袖遮掩鼻子，環視著曾經熟悉的地方。

毫無所剩。

沒有地方是認得出原本的樣子、沒有一點蛛絲馬跡可以聯想到之前的完整。

只有片地的鮮紅結晶，耀眼地像是要吸引所有的目光。

她發現，遠方有一處，結晶的數量多得驚人。

躍下礫石，她遊走穿梭在坎坷的廢墟上，機械擬獸蹲踞在原地，望著主人走遠。

即使過了幾天，身旁四周的結晶都沒有被灰塵汙染，依舊透光鮮豔。

她走至充滿結晶的那處，靜靜地望著眼前。

半晌後，她垂下眼簾，深深地嘆了口氣。

曾經熟悉的少年，現在身軀幾乎被一分為二，少了保護的臟器露在外，早已腐爛發臭，引來了各種的腐食昆蟲佔據了屍體。

十幾公尺外的青年也已殘破不堪，爆炸幾乎帶走了他覆蓋身體的血肉，髒污的白骨顯而易見，如果不是他左臂上殘留的機械義肢，女子都要認不出他是當初帶回來的那名殘兵。

而青年前方幾公尺，有一片巨大的結晶，只有這片結晶，被放射形狀的鮮血與肉塊玷汙。

熟悉的人事物，都已經不存在了。

她仰望每天都存在的天空，雙手放到了白袍的口袋中。

風吹起了寒冷，髮絲與衣襬飄舞，她的右手從口袋裡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證，舉到了自己眼前。

『絲莉莎』

望著上面自己的名字與年輕時的大頭照，她無聲地垂頭，任由手中的工作證滑落，掉在腳邊。

「為什麼，又只剩下我了。」

最初的家鄉，只剩下我活著。

第二個家庭，卻沒有辦法一起走下去。

在奧黛瑞斯，本以為可以生活到最後，為什麼又只剩我了呢。

喃喃著，她在冷風中轉身。

遺留身分於此地一起沉寂。

❖

一抹墨綠，拍動著翅膀降落於廢墟之外。

煙塵裡，他化成了人形，寬大的袖子與袍擺隨著動作搖動，他緩緩地踏步而出，身後是被藤蔓緊緊纏繞的巨大非人。

他頭頂著一對綠色犄角，墨綠的龍瞳掃視著此處。

陽光普照，廢墟上攀滿了新生的綠色植被，也包含那些格格不入的鮮紅結晶，被細小植物佔據。

他緩步踏入了此處，屬於他的白色燕尾蝶，拍著翅膀飛向各方，與此地的小黃蝶一起飛舞，而他逕直走向了那充滿最多結晶的地方。

那是明顯的兩具白骨。

在陽光下，被植物覆蓋的白骨，是如此的清晰可見。

他嘴角勾起笑，屬於龍族的眼瞳表現出了玩味。

「許久沒來而已，奧黛瑞斯怎麼就自毀了呢。」

輕輕地笑了，笑聲悶在胸腔。

「帶來了你們所需要的素材，但你們現在也給不出報酬啊。」

他偏過頭，過濾掉監視蝶回傳來的畫面，似是看到了一個有趣的東西般，抬腳向著另一邊走去。

那是一把鮮豔的長刀，與周遭的血液結晶一般豔紅，也同樣跟那些結晶，植被覆蓋了部分表面。

它深深地插在礫石之中，他站在一旁，手掌拂開了覆蓋的植被，握住刀柄，猛地將之拔了出來。

舉著長刀，他的手上長出了細小的藤蔓，攀上長刀的各處，掃掉了附著在上的髒汙。

鮮艷而透亮的腥紅，在陽光之下顯得更加耀眼。

仔細端詳這把血液形成的長刀，他滿意地勾笑，用藤蔓包覆了長刀背在身後。

「既然我拿不到報酬，那我就把這把刀拿走了。」

這世界上，可不會再有一把一樣與之相同的刀了呢。

回到原地，他解開了非人身上的藤蔓，讓牠逃離自己的束縛和成為素材的命運。

再次看了一眼坍塌的奧黛瑞斯，他將白蝶喚了回來，扭頭踏上了相反的方向。

屹立於此地八十幾年的奧黛瑞斯啊，終於回歸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