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_手機

　　經過數天的悉心照料，特羅達桌上的那幾朵靜月花還是枯萎了。

　　小巧的花瓣再也沒有往日的光滑，乾枯佔據了它的生命，彷彿輕輕一碰，就會掉落。

　　橘髮青年嘆了口氣，即使知道帶回來也活不久，可是也想找個能夠長久觀察的地方啊。

　　如果可以在月國找地方研究的話，那就好了……

　　暖黃桌燈照不進的角落，白蝶靜靜地停在那兒，偶爾拍動翅膀。

　　特羅達望著牠，腦袋思考著事情緩緩趴在了桌面上，伸手戳戳白蝶的腳。

　　「唔嗯……找時間再去上次索裁帶我去的那邊吧，挖土回來種看看，會不會活得比較久。」還沒有可以在月國研究的地方，先試試在研究院可不可以讓它多活一點。

　　午後的微風徐徐吹過，宜人的溫度讓特羅達有些昏昏欲睡。

　　他揉揉眼睛，努力睜開雙眼，發現白蝶不知何時飛到了眼前的手肘上。

　　索裁在看著嗎？青年緩慢地想著，閉上眼睛抱怨道，「索裁，你又偷看我嗎？」沒事就看白蝶的畫面，那索裁也是蠻閒的，「拜託讓我去你家啦，讓我種靜月花嘛。」這幾天不知道對著白蝶說了幾次這樣的話，也不知道另一頭的吸血鬼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不過就算聽進去了，他也會拒絕吧。

　　眼前的白蝶沒有離去的跡象，特羅達思考片刻，偷偷摸摸拿起了遠處的手機，調整到前鏡頭，對著白蝶與自己，拍下了一張照片。

　　如果索裁有手機就好了，可以傳給他看：你也被偷拍了！既然白蝶是他，那我偷拍白蝶就是偷拍他嘛。

　　瀏覽著照片，想分享的人沒手機，有手機的人也不好分享──拍了一張蝴蝶然後說這是監視器，誰都覺得特羅達腦子研究到壞掉了──青年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再次嘆了口氣，放下手機，抬眼望向窗台邊的窗簾輕微飄舞，窗簾後的天空是如此湛藍，總是待在月國的索裁，有沒有看過藍天呢？

　　想著想著，特羅達還是閉上了雙眼，淺淺睡去。

　　脫去的斗篷與圍巾堆放於一旁的椅凳上，索裁一身墨綠西裝背心與蒼綠帶細線的襯衫坐在傭兵工會的吧檯前。

　　淺色的領帶由特製的藤蔓領帶夾夾於胸口，他隻手撐在下巴，慵懶地望著一群在昏黃燈光下拍打翅膀的蛾。

　　身後吵吵鬧鬧，那群精力旺盛的吸血鬼們正在打牌，桌上的賭物千奇百怪，稍早索裁經過時瞥了一眼，一點興趣都沒有。

　　還不如看那個小人類的反應來得好玩。

　　放在桌上的手指輕敲桌面，原本是來看看今天有什麼任務好做，但看下來都是些無聊的小任務，一點工作的心情都沒有了。

　　「唉唷，索裁啊，怎麼一臉不耐煩？」此據點的負責人從擺放了許多裝滿深紅色液體的櫃子後走了出來，在索裁的斜睨下來到吧檯後方，「要喝點什麼嗎？」他眉眼彎彎，笑著。

　　沉默了半晌，索裁提起手指，指著負責人後面的櫥窗，「人血，謝謝。」不管喝什麼，還是人血最順口。

　　「呵呵，人血啊，」負責人拿了個杯子在手上甩了甩，嘴巴調侃，「沒關係，你付得起。」櫃子下方有許多細小的特製出血口，杯緣抵在其中一個，負責人拉下開關，深沈、鮮美的血液緩緩淌流，直至玻璃杯八分滿。

　　紅酒似的鮮血被推至面前，柔和的腥味佔據鼻腔，渴望大量血液的慾望有些強烈，撐著頭的索裁不禁思考上一次進食是幾個月前了？

　　眼前的吸血鬼舉起杯子晃了晃，淡淡地抿了一口。

　　嗯，放得有些久了，沒有很新鮮。

　　「怎麼，沒有心儀的工作？」負責人擦擦手隨口問，從屁股後面摸出了手機，懶散翻身地靠在吧檯上，單手解開鎖屏繼續剛才未結束的遊戲。

　　啪。

　　似是觸電一般，一隻飛蛾撞擊燈泡後墜落下來，落在了桌面。

　　索裁垂眸淡淡地望著那具屍體，一抹藤蔓將之掃下了桌，過於弱小，眼不見為淨。「太無聊了。」薄唇輕啟，他邊道著，邊將手放了下來，雙手倚在吧檯桌上，「拿來打發時間都嫌無聊。」電子打鬥音不斷傳來，索裁皺眉望著負責人的手機畫面，想著那個叫手機的東西，除了通訊還有娛樂功能？

　　負責人呵呵笑，頭也不回手也不停地繼續調侃：「你怎麼不想想是你見過太多，所以對這種小事都覺得不入眼？」負責人依稀記得佈告欄上有一則關於討伐遠古生物的任務，這也能無聊？

　　綠髮的吸血鬼往後靠，手肘抵在了高腳椅的椅背上，單手搖晃著玻璃杯，嘴角勾起笑沒有回答，只是在啜飲一口鮮血後，將負責人的手機用藤蔓捲了過來。

　　不管負責人喊著要輸了，索裁逕自把手機翻來覆去，望著螢幕上的遊戲畫面，學著負責人的樣子用手指在上面點點點，「這新東西貌似比一成不變的任務有趣多了。」但還是不及小人類之前嚇到花容失色的臉。

　　直到畫面上出現Game Over字樣，吸血鬼才把手機還給懊惱的負責人。

　　「嘖……我原本差一點就要過關了。」負責人憤憤地收起手機，發誓以後不要在索裁前面玩遊戲，不過……「很難得啊，你對手機有興趣？」這老人家終於對已經行之有年的人類通訊裝置有興趣了嗎？

　　「還好。」索裁又抿了一口血液，回想道：「有人類問我有沒有手機。」想著，在腦海中搜尋白蝶傳來的特羅達畫面。

　　哦，小人類正收拾東西準備跑來月國啊。

　　「人類？問你有沒有手機？」負責人驚呼，這個老人家是被搭訕了嗎？「你要手機嗎？我現在就可以幫你弄一個！」像是怕被拒絕般，負責人迅速摸出了手機，打開螢幕一個個功能天花亂墜地介紹著：

　　「你看，這個可以拍照，點這邊可以看拍了哪些照片……打電話的功能就不用說了，每個都有，這個這個，現在年輕人都在用這個社群，傳訊息的話用這個，這個可以看新聞……啊現在網路銀行很發達，你可以直接用手機匯錢給我，或者買股之類的……，……，…………」啪啦啪啦講了一大堆，負責人還在致力推廣手機的好，索裁思緒已經飛到月國的邊境。

　　這次還帶了鏟子跟袋子啊，不過即使挖土回去，靜月花也活不了不是嗎？

　　吸血鬼垂下眼簾，望著前方不存在的景色。

　　是想去上次摘採靜月花的地方嗎？

　　橘髮的小人類沐浴在月光之下，被貼上藥布的臉有些紅潤，馬不停蹄地往前嘴巴也不停地在跟白蝶說話。

　　不知道索裁會不會來，白蝶應該沒辦法收音吧？所以他是讀唇語嗎？特羅達笑得八顆牙都出來了，他繼續道：不過他應該沒這麼閒吧？上次好像打擾到他工作了，傭兵的工作好像涵蓋很多範圍的樣子。

　　自言自語。古老的吸血鬼由上至下俯視，為什麼小人類有什麼話都能說出來，臉上也能讀出他的心情不錯。

　　將拿著玻璃杯的手提起，索裁又淺抿了一口鮮血，負責人的聲音才又傳進耳裡。

　　「如果你有手機的話，我第一個加你！」

　　不知道話題怎麼歪到這裡來的，索裁抬眼，並毫無留情地拒絕，「不了，我不想在這以外的地方看到你。」放下幾乎還八分滿的鮮血，高挑的吸血鬼從容地提起一旁的斗旁與圍巾，掛在手上。

　　「你要走了？去哪？要幫你弄一支手機來嗎？」負責人連珠炮的問題砸在準備離去的索裁身上，「這杯你不喝了嗎？還是要收錢喔！」

　　好整以暇地將手插在口袋，索裁偏過頭，嘴角勾著笑意道：「去散步。」隨後視線下瞥，落在了負責人的手機上，「手機就不用了……」話音未落，他忽地改口：「現在，還不用。」也許，以後可以考慮。

　　去小人類那裡看看吧，好像比這裡有趣。

　　拿出放在口袋的傳送石，將之握在手裡，頓時五彩斑斕的魔法陣自石頭上迸出，帶著風包圍了持有之人。

　　「那杯血就給你吧，錢從下次的傭金裡扣。」

　　魔法陣消失，只留下了那古老吸血鬼的淡然自若的嗓音。

　　走得真匆忙……。負責人吶吶著，接著一把抓過那八分滿的血液，一飲而盡。

　　「哈啊！果然還是人血最美味！真不知道那老頑固怎麼想的，點了又不喝完。」

　　高挑的吸血鬼悄聲無息地出現在樹林裡。

　　曬著從樹梢烙下的月色光斑，眼前不遠處是樹林間的一小塊草地，小人類那顯眼的橘髮晃來晃去，賣力地挖著手下的土。

　　他沉靜地邁開步伐，直至草地邊緣。

　　安靜地選了棵樹，並把斗逢放在草地上，拍拍大腿坐上了斗篷，而後背倚靠在樹幹上。

　　慵懶地享受月光，欣賞小人類背對自己、專注挖土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神情，索裁覺得此刻真愜意。

　　靜待片刻，淡定的吸血鬼將目光放到小人類背著的背包，想起來，小人類總把手機丟在背包裡。

　　舉起手，一縷墨綠藤蔓自地面鑽出，默默地伸向了研究員的背包，搜尋一陣後，捲著橘色的手機溜了出來，傳遞到了主人手裡。

　　索裁翻看小人類的手機，螢幕上有些許裂縫、裝著的手機殼也有些退色，貌似使用了些時間。

　　摸索了一陣，老人家才找到了打開手機的開關。

　　面前的特羅達擦擦汗，把土裝進袋子裡，隨後繼續奮力挖土。

　　打開了手機，循著依稀記得負責人為每個功能的介紹，一一點了進去。

　　社群軟體──好多紅色小圓點，怎麼都不點掉？索裁點了進去，看到了好多不同的留言與通知。

　　訊息軟體──怎麼也好多小紅點？受不了那麼多顯眼的提示，閒來無事的吸血鬼把每個訊息都幫小人類已讀了。

　　網路銀行──需要密碼？算了，原本想看這小人類的存款會有多少。

　　相簿──好多植物的照片，嗯？小人類還會自拍？白蝶也被拍進去了？我怎麼不知道？

　　索裁點進了那張照片，學著負責人的手勢，放大觀看。

　　趴在桌上的特羅達望向鏡頭，輕淺的笑容讓人容易忽略半臉的傷疤，白蝶擋住了他一邊的眼睛，似是成為了他的眼，而張展的翅膀取代了原本的傷疤般，有些美麗。

　　為什麼會有傷疤呢？索裁想著，手上點進了相機功能。

　　「小人類。」

　　身後突如其來傳來聲音，特羅達瞬間渾身抖了一下，熟悉的嗓音伴著有些陌生的稱呼，他慌張地四下張望，想找到聲音的源頭──

　　『喀嚓。』

　　就在特羅達轉頭的瞬間，索裁按下了快門，捕捉到了他驚訝的表情。

　　「索裁！」特羅達驚呼，第一次看到脫去斗篷的樣子，好神奇，以為是會更放鬆的裝扮。

　　「你怎麼來了！」丟下鏟子，青年手腳並用地爬到吸血鬼跟前，才發現自己手機被拿在他手上，「為甚麼我手機在你手上！」

　　反覆品味小人類在照片裡的模樣，索裁愉悅地把手機還給了特羅達，並把雙手疊交在腹部，「沒有工作，閒來無事過來看看。」

　　沒有特別檢查手機裡的東西，特羅達只是拿著手機，指了指身旁的白蝶，「你是看到我對白蝶說話才來的嗎？」每次都差點忘記索才可以看到白蝶的畫面，下次要記得壞話不能在白蝶面前說。

　　眼前的吸血鬼先是搖搖頭，爾後才點頭，「主要是因為無聊。」

　　瞭然似地點頭，特羅達思考半晌，提議道：「那你要幫我挖土嗎？可以讓我去你家種花嗎？」不抱希望地問著，特羅達抹抹汗也不期望會聽到可以這種答案。

　　「不用，我看你挖。」從容的吸血鬼斜睨了小人類一眼，雙手換了位置繼續放置於腹部，回答下一句問話：「不可以，你自己回去種。」

　　「……」所以你就是來看我累死，也不讓我去你家嘛。「好啦，會挖得有點久，手機要借你玩嗎？」嘆氣，特羅達想著他總不可能一直看著到挖完土吧？雖然只是隨口問問，也不覺得索才會答應，感覺他對手機沒有多大的興趣──

　　「好啊。」

　　沒有想像中聽到拒絕，答應的聲音讓特羅達愣住，手機再次被藤蔓捲走。

　　反應過來時，那吸血鬼已經拿著手機各種研究了，特羅達只能摸摸鼻子，走回去拎起鏟子繼續挖土。

　　「索裁，不要把手機玩到沒電喔。」

　　靜靜地，微風吹過樹梢，鏟子插進泥土的聲響，草莖搖曳。

　　「嗯。」

　　緩緩地，他聽見了他輕聲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