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6_墜落

 　　「西倫里尼。」

　　琪與其他孩子們趴在餐桌邊緣，仍然看不見西倫里尼與邁，正埋頭折著什麼。

　　「你們在折甚麼？」

　　午後的陽光時而被白雲遮擋，時而透下，尚未關起的窗戶吹來微風，吹起了桌上紙張邊角。

　　手指將最後的折角壓實，西倫里尼舉起三角形般的紙，將兩側展開，形成了機翼，在琪好奇的眼神中，遞給了她。

　　「是紙飛機。」

　　簡易的折法，由泛黃紙張折的飛機。

　　邁自一旁跳下椅子，將自己的紙飛機高舉過頭，在孩子們納悶地注視中，纖細的手臂帶著飛機，往前揮出──

　　紙飛機隨著力道，飛行於空氣之中。

　　歪歪斜斜、隨意轉向，最後尖頭撞在牆壁，落在地面。

　　一片寂靜，眾人視線全部集中在地面的紙飛機。

　　半晌過後，像是突然被打開了開關，屬於孩子特有的尖叫歡呼響徹整間房屋，西倫里尼被突如其來的歡鬧嚇得摀住耳朵，卻抵擋不住他們的熱情。

　　他們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為自己拿取紙張，隨後撲到了還沒反應過來的西倫里尼身上。

　　我也要！

　　西倫里尼我也要！

　　教我們折！我們也要紙飛機！

　　吵鬧而充滿活力，西倫里尼愣了愣，隨後淺笑著一一應下。

　　在和煦的午後與帶著鹹味的海風中，他一步一步指導著簡單的步驟，給學不來的孩子們折了紙飛機。

　　歪七扭八、型式各異，一時間，屋子內充滿了各式各樣、被推上空中的紙飛機。

　　他們玩得不亦樂乎，簡單而新奇，奪取了他們所有的注意力。

　　紙飛機隨著拋物線爬升，旋轉、飛越，最後墜落。

　　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望著他們，西倫里尼忽地覺得聲音模糊、視線朦朧。

　　紙張撞擊的響聲、孩子吵鬧的喧嘩、吹來的味道，一切都變得遙遠。

　　就好像記憶中不是這樣，不是紙飛機。

　　不太對，記憶中的是什麼？

　　下意識地，西倫里尼撿起落單的紙，找到了筆。

　　回到位置，低下頭，手中的筆尖點在紙上，明明沒有任何思考，手卻自己動了起來。

　　模糊而又遙遠的記憶，描繪出了腦海裡浮現的樣式。

　　那是一架主要由木片製成的手擲式飛機。

　　✈

　　問過許多島民，終於自一處廢棄的櫃子上拆下木片。

　　裁切、黏貼、測試。

　　西倫里尼花了幾天將那架飛機做出、並調整好，一旁的孩子們吵吵鬧鬧，也像模像樣地做出了相似的機體，只是體型小了些。

　　蒼空之下，淺色的機體染上淡藍，猶如融入回憶之中。

　　因動作而揮出的手、航向遠方的飛機、帶著雲朵的蒼空。

　　熙熙攘攘，隨著孩子們來到高處的草原。

　　遠處的海浪拍打在礁岩上，緩慢而持續。

　　西倫里尼站在孩群之中，湛藍雙眸緩緩闔上，皮膚感受著自海面吹拂而來的風。

　　微風徐徐、輕拂過髮絲。

　　不知為何，內心似乎在顫抖，握著飛機的手指又更緊了幾分。

　　西倫里尼睜開眼，在孩子們的注視下抬起手，將飛機迎向天空。

　　深吸了口氣，邁開步伐，奔跑。

　　孩子們也學著動作，一齊將自製的飛機舉高，邁向藍天。

　　迎風而起，那台自青年手裡扔出的飛機滑向高空，脫離其他轉向亂七八糟的小飛機。

　　獨自，悠然升空。

　　小草在腳下擺動，西倫里尼望向在廣闊的天空裡滑翔、轉向的飛機，冰冷的身軀竟有種澎湃的激動。

　　就好像，回到天空中了。

　　伸出手，蒼白的肌膚在太陽之下更顯得白皙，他想抓住遠去的尾巴。

　　可是，風停下了，小草不再擺動，黑色髮絲又蓋回眼前。

　　失去升力的飛機滯空了一瞬，機頭陡然轉向，向著地面。

　　緩緩地，落下。

　　望著飛機，西倫里尼的身體倏地感到寒冷，風依然沒有回來。

　　飛機更加快速地，下墜。

　　難以言喻的複雜畫面倏地充斥腦海，不斷閃過的破碎畫面與尖銳的警示音刺痛著耳膜。

　　恐懼湧上。

　　不可以。

　　不可以墜落。

　　視野之中，飛機距離地面只剩一點距離。

　　霎那間，身體率先邁出腳步，奮力伸出的手只想接住即將墜落地面的飛機。

　　髮絲因慣性而向後飛去，那雙湛藍的眼眸難得出現了波瀾，害怕佔據眼瞳。

　　不要──

　　飛機墜落撞擊地面之時，西倫里尼的腦袋就像被猛地被拔掉線的電源般，倏地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