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7_地圖

 　　幽深、冰冷。

　　包圍身軀的湧流帶著無法言喻的寒冷。

　　「──！」

　　猛地睜開眼，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黑髮青年滿身大汗，瞪圓的眼裡頭，充滿著恐懼。

　　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微微的光自窗簾透進，淺淺地為房間染上暖色。

　　清脆的啼叫在外頭，西倫里尼大口呼吸著空氣，片刻後，才像找回意識般地四下張望。

　　這是當初醒來的房間。

　　艱難地坐起身，他扒了扒前額的碎髮，讓髮絲不再因汗而貼在腦門上。

　　雙腿離開床舖，碰觸到冰冷地面，隨著動作，湛藍而深沉的眼瞳自眼角餘光中看見，一旁的矮櫃上放著那架手工飛機，外套整齊地疊在旁邊。

　　也許是當時下墜的力道有些強，機頭歪了一點點，前端染上泥土的顏色。

　　腦袋傳來鈍痛，西倫里尼難受地瞇起眼，抬手揉著後腦。

　　那些……是甚麼？

　　當初閃過腦海的那些畫面，現在仍然回想不起來。

　　我……發生過什麼事？

　　那些，是我經歷過的事嗎？

　　待疼痛消退，西倫里尼垂著眼眸攤開外套，將柔軟布料覆上冰涼肌膚，隔絕那股彷彿幽深而寒冷的湧流。

　　在柔軟的暖光之中，瘦高的他單手握住飛機，垂在腿側，緩緩打開了房門。

　　「啊，你醒了啊？」

　　早晨的微光透過前門與窗戶落下，棉絮飄盪於空氣中，輕輕慢慢。

　　老醫生提著澆花器，沐浴在晨光中站在門外，正為含苞待放的花朵澆上水源。

　　「時間還很早，不再多睡一點嗎？」老醫生和藹地笑著，將沒了水的澆花器放在石階上，手背在腰後，緩慢地踏上階梯，走進診所裡，「有哪裡會不舒服嗎？你突然昏倒可嚇壞孩子們了。」

　　他們跑去拜託諾，把你送過來呢。呵呵笑著，老醫生唉唷一聲，扶著腰在長椅上落座。

　　清爽的風徐徐吹進室內，又從窗戶溜走，帶起了白色窗簾。

　　孩子們……諾……

　　西倫里尼站在原地，回想著老醫生說的人。

　　明明有印象，依稀能夠想起是誰，可越仔細去想、去觀察，那些面容就像是被人惡意抹去一般，模糊不清。

　　就連聲音也開始飄渺。

　　「很難受嗎？要不要先坐下來？」

　　老醫生見西倫里尼難受地皺起眉、手撫上後頸，面露擔心地起身，攙扶著青年想讓他坐下，而對方卻搖搖頭，婉拒了老醫生的好意。

　　「沒關係，我沒事。」西倫里尼淡淡地笑，蒼白的面容好似有些疲憊，卻在瞥見長椅上方的布質掛畫後，有些疑惑。

　　那是張有著經緯線的區域地圖，看起來年代久遠，邊角都泛黃、破損了。

　　「這是……這裡的地圖嗎？」

　　將飛機放在長椅上，西倫里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觸老舊布掛畫。

　　偌大的地理分布，幾乎佔據了整個畫布。

　　「哦，這個是我們國家的地圖喔。」老醫生懷念地摸摸下巴，像是想起了往事，「之前在外面買的，帶回來後才發現沒有畫到我們的海島呢。」輕聲笑著，老醫生抓了抓頭，有些無奈，「沒辦法啊，這座島太小了，其他地圖上也找不到我們呢。」

　　是嗎？西倫里尼呢喃著，指尖順著線條，緩緩劃過了掛畫上的每個區域，好似熟悉、好似曾經。

　　就好像，以前曾經看過地圖，看過好多次好多次地圖，對每個地區都滾瓜爛熟。

　　夾在筆記本裡的地圖、被鉛筆畫過許多痕跡的地圖、落在水裡溼透的地圖。

　　「西倫里尼。」

　　忽地，老醫生的聲音喚回了西倫里尼的意識，他隨著老醫生抬起的手看去，掛畫右下角有一個圖示，有些眼熟。

　　「這是我們的國徽，眼熟嗎？」老醫生收回手，繼續背在了腰後，「跟你軍牌上的是一樣的。」

　　風拂過臉頰，帶起了外套下擺，西倫里尼眨了眨藍眸，思索著話語，手卻自己動了起來。

　　右手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了那枚鐵製軍牌。

　　珠鍊纏繞手腕與手指，西倫里尼低頭望著刻上名字與出生日期的軍牌，思索半晌後，將之翻了過去。

　　一個與掛畫上相同的圖示刻在了軍牌的另一面。

　　「這是只有國軍的軍牌才有這種的待遇喔。」老醫生指了指青年手裡的軍牌，和藹地笑，「對於藍天與飛機有所嚮往的你，以前……會不會是國家空軍？」

　　也許落難了，才會到這裡來？

　　老醫生講著、講著，西倫里尼聽著、聽著，陷入了思緒之中。

　　……是嗎？

　　我……曾是空軍嗎？

　　問著，向著空白一片的腦海。

　　站在寬廣的白色裡，他感到茫然。

　　我……不知道……

　　我……真的是西倫里尼嗎？

　　想要回到天空之上，真的是『我』的願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