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_聽說

 　　白雲朵朵，自天上飄過，時而遮住熱烈的陽光，時而溜走。

　　隔壁老奶奶花園裡的的竹藤架，花朵攀爬在粗糙的竹子上，時有時無的陽光自縫隙中落下。

　　一本泛黃且帶著潮濕味的課本，被攤在石桌上。

　　蟬鳴環繞、枝葉搖擺、蝴蝶翩舞。

　　邁與琪趴在石桌上，望著那本稍早前從倉庫翻出來的課本。

　　因為發臭又發黃，基本上已經不能拿來畫圖了，原本打算再丟回倉庫，沒想到一向只是安靜看著的西倫里尼，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了隨著拋物線飛出的課本。

　　「西倫里尼，你會嗎？」

　　總是沉靜的黑髮青年，手握著筆，垂眸望著年代久遠的題目，湛藍色的眼瞳中，似是再思考，又或者早已沉入消失無蹤的回憶。

　　微風輕輕拂過，帶走了濕氣，花香撲鼻。

　　落下的筆尖在紙面畫出痕跡，一下一下地，工整的字跡躍然紙上。

　　感受著指尖傳來的回饋，西倫里尼覺得有些懷念。

　　筆芯書寫於紙上的觸感、似曾相似的題目、若有似無的熟悉。

　　「西倫里尼，你怎麼好像什麼都會？」琪趴在桌上，盯著對方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什麼都不記得，卻依然會摺紙飛機、自製木飛機，還不用諾哥哥教，就會開貨車，甚至從倉庫裡翻出來的數學課本也都會。

　　小兄妹記得父母親說過，那是已經完成學業的哥哥姊姊喊著好難，拿回來讓島上的人解看看的。

　　小手將課本拉到了眼前，邁與琪先是望著看不懂的公式，隨後面面相覷。

　　「你就算寫對寫錯，我們也不知道啊。」邁將課本推了回去，有些索然無味。

　　落下的光斑之中，西倫里尼右手握著的鉛筆，無意識地戳在紙張邊緣，落下了許多黑點。

　　「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是對的。」眼眸依然垂著，似乎望著沒有形體的飄渺記憶，「只是好像都有做過這種的計算……但不是這樣的……」

　　更複雜的程式、更標準的程序、更多是攸關生命的判斷。

　　是在哪裡呢？用到這些。

　　眼前漸漸模糊，朦朧而複雜的儀錶板浮現在眼前。

　　持續的轟鳴聲，由遠而近，響徹海島。

　　「西倫里尼。」

　　邁的聲音讓黑髮青年像是思緒被斷開般地頓了下，他睜著眼，不解地看向身旁的男孩。

　　「你看，是戰鬥機。」他又瘦又細的手指上揚，隨著聲音的方向抬頭。

　　透過爬藤之間的縫隙看到了天空，在湛藍晴空中、遙遠的雲層間，螺旋槳與引擎運作的聲音清晰地傳進耳膜。

　　運轉的轟隆聲、固定的提示音、稍縱即逝的地面。

　　一切彷彿都近在眼前、都近在身邊。

　　小至變成黑點的戰鬥機劃過天際，帶著轟鳴遠去。

　　「你知道嗎？」邁望著那台遠離的戰鬥機，似是在喃喃自語，又或是在闡述流傳已久的故事，「他們說很久以前，有戰鬥機迫降在這裡呢。」男孩張開雙手，表示著他們說的飛機有這麼大，「只是飛行員不見了，大家怎麼找都找不到。」

　　也許這是島上的鬼故事，琪一直摀著耳朵不想聽，也不看哥哥扮出的鬼臉。

　　望著他們的反應，黑髮青年遲疑地開口：「不見了？那戰鬥機呢？」

　　人可以輕易不見，但體型龐大的戰鬥機，應該會很顯眼吧？

　　「戰鬥機就在迫降的地方，」邁想了想，繼續說道：「他們說順著冒煙的方向就找的了。」舉起手，邁想要指出方向，最後卻聳了聳肩，不知道方向在哪。

　　所以戰鬥機還在這？疑問幾乎是脫口而出，西倫里尼隨後倏地地收住有些大的聲音，「那台戰鬥機在哪裡？」他偏頭，望著男孩。

　　蟬聲不絕於耳，蝴蝶翩飛於牽牛花間。

　　「唔。」邁沒想到西倫里尼會問這個問題，他有些無措，「不知道……他們說只在島上。」

　　「在樹林之後。」

　　淡然老成的嗓音自屋內傳來，孩子們與西倫里尼一齊轉頭，房屋陰影下老奶奶閉著眼，坐在搖椅上，緩緩敘述著故事的後續。

　　「那片深色樹林之後，戰鬥機迫降在那兒。」

　　嗓音隨風而來，也隨風而去。

　　「不過只有見過一次而已，之後要再去找時，便都找不到了。」

　　搖椅規律地搖晃著，老奶奶的腳也輕輕晃著。

　　「那時大家都熱衷去探尋那架戰鬥機，也有人說找到了，也有越來越多人就此不見了。」

　　這座島就這麼大，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失蹤呢。

　　蟬聲奏停、蝴蝶離去、原本淡去的風又刮了起來。

　　「傳著傳著，人們都說也許樹林是被詛咒了吧，漸漸地，大家便對那座樹林敬而遠之了。」

　　老奶奶望著遠方的海際，好似能從淡漠的眼瞳中讀到哀傷。

　　風吹起了涼意，不知何時起，雲朵佔據了藍天，頃刻間，周遭暗了下來。

　　西倫里尼咀嚼著話語，下意識地偏頭望去從未到過的樹林方向，湛藍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別去，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生命啊。」

　　老奶奶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道著，向著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