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_飛行日誌

　　晴空依然萬里，白雲依舊悠然飄過。

　　風吹過碎石路，吹進了住家的院子。

　　乾枯的竹竿上晾著稍早洗好的衣物，被微風輕輕拂過。

　　瘦瘦高高的青年彎腰拿取木桶裡的衣服，擰掉多餘的水分後，甩了甩，將之披上了竹竿。

　　難得只穿著短袖的西倫里尼站在晨光之中，暖白的光鍍在肌膚上，而皮膚似乎無法吸收空氣中的溫暖，淺淺地起了許多疙瘩。

　　鳥兒跳躍在屋頂，吱吱喳喳。

　　沉靜地繼續動作──木桶裡只剩下比較大件的床單──西倫里尼雙臂一張，將幾乎要把人蓋住的白色床單攤了開來，高舉著手臂讓乾淨的下襬別碰到地。

　　隨風而盪，多餘的水珠自邊角落下，滴在地上，滲入地裡，形成深色小圈。

　　站在竹竿前，西倫里尼舉著床單比劃了下高度，確認動作不會讓好不容易洗好的床單落在地後，雙腿微蹲、手臂微彎，接著，將床單往上一拋──

　　陽光下，床單隨著拋物線越過了竹竿，落下之時有三分之二越過了竹竿，穩穩地掛在那上面。

　　西倫里尼滿意地微笑，彎下腰讓手臂穿過床單，抓住另一邊的下襬，拉了拉，讓兩邊垂下的長度剛剛好。

　　找來了夾子，在竹竿下方夾住了寬大的床單，以防止不會被風吹落。

　　湛藍天空中，海鳥飛過，鳴叫著。

　　海風徐徐而來，拂上冰涼肌膚。

　　西倫里尼緩緩蹲下，坐在了院子裡的石頭上。

　　他翻過木桶，讓裡頭殘留的水流入地面，形成了一小水漥。

　　「西倫里尼！」

　　稚嫩的聲音自籬笆外響起，被呼喚的青年轉頭望去，只見邁趴在籬笆的縫隙中，不知道是找到甚麼新奇的東西，笑得燦爛。

　　琪率先從前門跑進院子，手上拿著一本溼透的簿子，來到西倫里尼身邊。

　　邁擠進籬笆間的縫隙，踩爛了一株爬藤後，也跟著跑到兩人旁。

　　「我們剛剛在海邊撿到的！」

　　遲疑地接過那本幾乎要泡到爛掉的簿子，西倫里尼在小兄妹的催促下，大略翻了翻，最後定睛於封面上的帶著模糊圖示與文字的標題──

　　『PILOT LOGBOOK』

　　……飛行日誌？

　　小兄妹一左一右地趴在西倫里尼背上，透過肩膀，他們看見西倫里尼將簿子一頁一頁翻開。

　　滲出的水液滑過手指，落在地面。

　　簿子裡頭是整齊的格列式紀錄，而上頭的筆跡早已模糊不清，日期、飛行員姓名、型號等等之類的，都無法拼湊出原始的字詞。

　　無從得知任何資訊，可是卻有些熟悉。

　　莫名的熟悉再次湧上心頭，西倫里尼皺起眉，思考片刻後，他將簿子蓋上，重新仔細觀察封面。

　　太陽漸漸強烈，空氣漸漸燥熱。

　　明明已經被海水泡得要糊掉了，封面上的圖示勉強還能辨識。

　　原先遲疑的西倫里尼腦光一閃，忽地想起──這不就是軍牌上的國徽嗎？

　　下意識地，西倫里尼自口袋裡拿出那枚軍牌，身後的小兄妹在看見幾乎一樣的國徽時，都忍不住驚呼了一口氣。

　　「哇唔，好像是一樣的耶！」邁伸手將軍牌抓入手中，和琪一起細細翻看，「西倫里尼你要不要再仔細看看？搞不好是你的簿子喔！」快速地拍打著西倫里尼的背，邁興奮地提議。

　　鹹濕的風自沿海吹來，帶起了純白的衣物與床單，下擺飄盪。

　　髮絲飛舞，藍眸眨了眨，想著邁的提議，西倫里尼再次翻開飛行日誌，再次仔細端詳那幾乎消失的筆跡，好似眼熟。

　　就好像，曾經寫過。

　　──是自己寫下的嗎？這是我的筆跡嗎？

　　望著每一頁，缺失的痕跡，腦袋中好像有不知名的思緒將之補上。

　　可當要仔細辨識補上的完整字詞，眼前卻突然模糊。

　　就像無法觸碰的那團霧，再次籠罩。

　　為甚麼？

　　工整的筆跡、填寫了無數次的訊息與代號、闔上的簿子放在了腿上。

　　腦袋鈍痛，耳側是邁與琪擔憂的聲音。

　　難受地低下頭，髮絲與額頭抵在濕透的飛行日誌上。

　　明明炎熱，吹過的風卻寒冷，冰涼的身軀再次激起冷顫。

　　半瞇的眼眸，對不上近在咫尺的字跡，湛藍眼瞳裡倒映著疑惑。

　　──『我』是飛行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