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_恩賜之日

 　　這場季節暴雨一直持續了一個星期多。

　　好不容易等到陽光撒下，海島的居民們才重新踏出家門。

　　「雨停了，該準備出海了。」

　　他們望著被雨水洗淨的清澈藍天與一望無際的汪洋，振奮人心地捲起袖子。

　　季雨過後，附近的洋流將會帶來富饒的資源，男人們出海捕魚，女人與小孩則在島上，為即將舉行的恩賜之日搭建廣場。

　　熱烈的陽光落在濕潤的海島上，蒸發的水氣似乎讓空氣也變得濕熱。

　　西倫里尼站在樹蔭下，望著他們在沙灘上忙碌的身影，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

　　烈陽下的居民們，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也能在其中找到自己需要做的事，就連小孩也不例外。

　　孩子們嬌小的身影穿梭在眾人之間，時而撿起掉落的工具、時而幫忙扶著竹條，分工合作。

　　各有所長、各司其職，無形中帶著合作已久的默契。

　　「西倫里尼。」

　　蟬聲與熱風之中，有人自後方呼喚。

　　回過頭，只見那名雜貨店兒子正搬著一箱香味四溢的午餐，笑笑的。

　　「走吧，我們一起把食物分給大家吧。」大家都很擔心你喔。

　　晴空下，樹蔭之外的諾將另一箱午餐塞到了西倫里尼手中，望著錯愕的他，諾再次爽朗地笑了。

　　「一起幫忙吧，大家一起的話，工作就會更快樂更快速的。」

　　廣場建造的工作，在三天後結束。

　　在沙灘上搭建的簡易竹架，有些許的挑高，可以讓海浪在下方隨意湧動，而島民們在上方祈福、唱歌、跪拜。

　　太陽依舊熱烈、天空依然晴朗，濕熱的空氣依然沒有散去。

　　一群人坐在竹架邊緣，享受著海風的吹拂。

　　西倫里尼抬手遮擋著刺眼的光芒，耳邊聽著邁滔滔不絕地講述過往的流程，眼前波光粼粼的海面，就像從未有過暴風雨般的平靜。

　　男孩咬著諾給的冰棒，口齒不清地說今年也補了好多好多的魚呢。

　　「明天就會舉行恩賜之日了，感謝大海讓我們不會餓肚子！」

　　邁咧開嘴笑，期待著明天。

　　鹹濕的風吹過髮稍，西倫里尼望向海際的眼，看不清情緒。

　　隔天一早，清晨的微光透過雲層撒下，淡淡的白霧為早晨染上了一絲神秘。

　　各家各戶準備要獻給大海的食物、衣物，逐一隨著前往竹台的人們被擺放在竹台中央。

　　愉悅開心的嬉鬧不絕於耳，孩子們奔跑在碎石路上，穿梭於忙碌的大人之間。

　　微涼的海風吹起了衣物下擺，西倫里尼牽著琪，一起緩步前往竹台。

　　湛藍眼曈眺望深藍海洋，海面除了被風吹起的波紋，依然平靜。

　　越接近竹台，越能聽見歌謠。

　　古老、傳唱許久的島嶼歌謠，悠長而平靜，就與大海一樣。

　　島民逐一落座，圍著中央的供品。

　　西倫里尼四下打量，在竹台邊緣找了個位置，琪與他一同坐下。

　　只要開始唱歌，就會唱到晚上都不停。琪拉拉西倫里尼的衣擺，湊近到他耳邊說道，「坐在外面，累了的話隨時都可以溜走。」偷偷笑著，鬼主意的笑臉與哥哥一樣。

　　「今天一整天都會在這邊，直到晚上結束。」

　　為了感謝大海，今天一整天都會為大海唱歌，直到大海傳來鳴謝之聲。

　　琪的聲音伴隨著悠然歌聲，輕淺地飄進耳朵裡。

　　悠遠的歌聲一直持續到夕陽落下、夜幕攀上天際，點點星光與圓潤月亮高掛，倒映在平靜的海面上。

　　因受不了劇烈陽光而半途溜走的西倫里尼，在夜色中回到竹台時，發現歌聲開始變得高亢、激昂，甚至有島民開始跳起了舞。

　　竹台之下，隨著海風而來的浪花，帶著點點螢光，就像充滿生命力般，閃爍著。

　　聲勢浩大，朦朧而遙遠。

　　模糊而無法碰觸。

　　西倫里尼怔怔地站在台階上，望著好似熟悉的島民們。

　　明明熟識的面容，卻覺得好似陌生。

　　明明熟悉的聲音，卻覺得未曾聽過。

　　聽得見他們的歌聲，可為何現在卻聽不明白？

　　他們的字句、話語、歌聲，都像是另一個空間的存在一般，聽不清。

　　遲疑緩慢地邁入了人群之中，一切都迷茫了起來。

　　島民的臉龐、身軀、記憶，像是被惡意抹去一般，看不清、記不起。

　　望著似乎看不到自己站在中央的他們，依然繼續奮力歌唱、奮力舞動。

　　西倫里尼站在狂舞的人群之中，卻無法融入其中。

　　彷彿不屬於這裡。

　　遠方深海裡飄盪螢光飛絮，由遠而近，逐漸形成了一隻龐大的海中巨獸。

　　西倫里尼看見祂拍動巨大的鰭翼，悠然於海底。

　　巨獸徘徊在不遠處，島民們對祂叩拜。

　　站在模糊的一切之中，西倫里尼只能看見祂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視線所及，只有祂的存在。

　　在接近竹台時，帶著點點螢光的巨獸一躍而起，穿過了海水，飄行於海面之上。

　　祂緩緩地前行，在佇立於原地的黑髮青年前停下。

　　近在咫尺，明明感受不到實體，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起了寒顫，自後方，一路蔓延至鼻尖。

　　望著祂點點螢光組成的軀體，空氣自形體當中來去自如，明明沒有實體，西倫里尼卻好像感知到了祂的呼吸。

　　幽深、低鳴。

　　沉厚、朦朧而又緩慢，似是來自深海的呢喃，緩緩地飄進了西倫里尼的腦海中。

　　在冷風吹拂的夜晚、月光撒下的夜晚，

　　他聽見了──

　　『你實現過往了嗎？』